蕭聽竹驟然睜眼,瘦削的手凝滯在半空,隻能觸碰到虛無。
臉頰兩側的枕頭,已被淚水浸濕。
“公子,您總算醒了。”知書心疼的聲音響起。
一隻帶厚繭的溫軟大手撫上他的額頭。
“總算退燒了,您都昏迷三天了。”
知書紅著眼,掀開被子為他換藥。
蕭聽竹看到,腰腹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
他忽地想起來一件事,“知書,蕭宅那邊,給我父親的百年山參送去了嗎?”
“送去了,那邊說,蕭大人近日身體好些了,可以下床走兩步了。”
蕭聽竹總算露出多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當初在慕容雪斡旋下,女帝對蕭丞相從輕發落,隻是罷官便釋放了。
可蕭丞相在天牢裏被政敵針對,受了刑罰。
老人家是被抬回的蕭宅,之後便臥床不起,靠著湯藥針灸續命。
“長命百歲!長命百歲!”鳥兒學舌聲忽然響起。
蕭聽竹轉頭望去,是鸚鵡“花兒”,那是沈纓曾送給他的及冠禮。
“聽竹長命百歲!老爺長命百歲!”
紅綠色的小身影在籠中上躥下跳,拚命說著吉利話。
逗得蕭聽竹和知書都不禁笑了。
半個月後,蕭聽竹的傷口愈合時,皇室的秋獵大會到了。
秋獵日,皇家獵場。
蕭聽竹坐在家眷席上,遠遠就看見了沈纓。
她一身朱色窄袖袍服,纖瘦腰身後背著箭筒,騎在高頭大馬上,英氣逼人。
圍獵開始,獵手們都騎馬衝進樹林。
家眷席上的女人們開始討論新近的胭脂水粉,刺繡花樣。
忽然嘲諷聲傳來:“瞧那個叫胡阿江的北疆男子,舉止粗蠻,也不知沈將軍看上他什麼了。”
“聽說啊,他之前在北疆是采藥為生,真是上不得台麵的鄉野村夫。”
蕭聽竹蹙眉看去。
原來胡阿江也坐在家眷席上,垂頭沉默,承受著指指點點。
他歎了口氣,起身冷聲反駁:“諸位夫人小姐們,若不是阿蕭公子救了沈郡主,郡主也沒法活著將北蠻擊退,我等也不能在這裏品茶閑話了。”
“阿蕭公子對沈郡主,對國家,都有恩。”
“這樣的英雄,還上不得台麵嗎?”
幾個家眷被他斥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再不敢多嘴。
胡阿江對他投來感激的目光。
蕭聽竹隻略一頷首,轉身離開。
他出言相幫,全憑心中正義,但並不打算和胡阿江相交。
此刻他心裏憋悶,便獨自離席走到樹林邊緣透氣。
沒想到胡阿江竟追了上來。
“多謝蕭駙馬仗義執言,為阿江解圍。”
他的中原話不太標準,眉眼深邃,狹長眼眸裏是掩不住的神采。
蕭聽竹一想到這將是沈纓餘生相伴之人,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他淡淡道:“阿蕭公子不必多禮,舉手之勞而已。”
說完,他也不想散步了,匆匆往回趕。
胡阿江倒是自來熟,一直在他身側吱吱喳喳問些中原逸聞。
出於禮儀,蕭聽竹隻好一路走,一路克製回應。
兩人剛返回席麵附近,身後忽然傳來破空聲!
“有刺客!護駕!”
數十名黑衣人竄出,箭矢閃著寒芒傾瀉而來!
胡阿江猛地推開蕭聽竹,旋身擋在他身前。
“噗”,一支利箭瞬間沒入胡阿江肩胛!
血花濺到蕭聽竹臉上,他瞪大了眼。
箭矢破空而來,眼看就要射中他們——
“錚!”
一柄長槍橫空劈來,斬斷箭矢!
沈纓騎著馬飛馳而來,“阿江當心!”
又是一槍橫掃,箭矢紛紛斷裂落地。
不遠處,慕容雪也率領一隊侍衛,瘋狂奔向女帝的營帳。
她喊得聲嘶力竭:“保護女帝!保護謝皇夫!”
再轉頭,沈纓持長槍禦敵,將胡阿江牢牢護在身後。
全程看都沒看他一眼。
唯有他,形單影隻,被所有人拋棄遺忘。
失神間,一個刺客揮刀向他砍來!
他慌張躲閃,還是被劃中手臂,血花綻開。
刀刃再次劈來,他認命地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