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回去後，趙大壯罵罵咧咧地喝了媽媽買回來的酒，頭一歪，在炕上睡倒了。

我媽鬆了一口氣，正準備去把他換下來的臟衣服洗掉。

外婆外公來了。

外婆神神秘秘地把我媽拉到一邊，將一張黃色的符紙塞到她手裏。

“秀芝，隔壁村你表嬸，當初懷了個女娃，就是喝了這個符灰水才生了個男孩。”

“把符燒了化水裏喝下去，然後光著身子在外麵雪地裏躺足三個小時，吸收天地精華，就能轉女為男！”

外公在一旁補充：“你趕緊的，趁大壯睡著，別讓他知道。”

我媽興奮地直點頭。

他們一走，我媽立刻行動起來。

喝完黑乎乎的符灰水，她把衣服脫光，赤條條地躺在了雪地裏。

她凍得嘴唇發紫，卻還在念叨著。

“轉女為男，轉女為男⋯⋯老天爺保佑，讓我生個兒子⋯⋯”

我在她肚子裏，能清晰地感受外麵的寒冷。

真要這麼躺三個小時，她人都要被凍死。

我在她肚子裏奮力折騰起來。

可她疼得蜷縮起身子，還是沒一點要起身的樣子。

為了弄死我，這瘋女人居然連自己的命都不顧了。

果然，躺著躺著，她發起了高燒。

我急得團團轉，可也沒有辦法。

這時，因為我媽忘記關門，趙大壯被凍醒了。

“媽的，誰開的門！”他罵罵咧咧地走到門口，一眼就看見雪地裏的人影。

“林秀芝，你他媽瘋了？”

趙大壯幾步衝過去，一把揪起我媽的頭發，將快昏迷的她從雪地裏拖起來。

“你他媽作死啊，赤膊躺雪裏，想病死好多偷懶是不是？老子哪來的錢給你治病！”

我媽被粗暴地拖進屋，摔在地上，意識不清地喃喃。

“兒子⋯⋯我的兒子⋯⋯”

“兒子你媽！想讓我花錢給你看病，想都別想！燒死你個臭娘們，老子再娶一個！”

趙大壯狠狠瞪了我媽一眼，轉頭又出門去喝酒了。[]

她蜷縮著，發出痛苦的嗚咽。

我看著眼前荒唐的景象，心裏一陣酸澀，第一次開始理解我媽。

暴力的丈夫，寧願女兒凍死，也要讓她給夫家生男孩的爸媽。

封建落後又重男輕女的民風。

還有一座座連綿不絕，永遠都走不出去的大山。

這些人，這地方，都爛透了。

她的人生，也早就爛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