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的父親雖然病容憔悴,但精神因女兒的成功而顯得亢奮。
顧衍之坐在主位,細心地將一盤剔好刺的魚肉轉到林冉麵前,聲音溫和:“小冉,多吃點,這陣子辛苦你了。”
林冉受寵若驚,臉頰微紅,連忙道:“顧先生您千萬別這麼說,要不是您這五年來,無論多忙,每天都抽空來看我爸爸,鼓勵我,幫我解決項目上的難題,我和爸爸絕對撐不到今天。”
“每天都去?”沈從靈握著筷子的手猛地一緊,指節泛白。
她抬起頭,看向顧衍之。
顧衍之正給林父斟茶,聞言隻是淡淡“嗯”了一聲,仿佛這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地下室裏,他也是如此自然地為她布菜,語氣溫柔:“再忙也會每天下來陪你。你在這裏,我心安。”
沈從靈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隨即瘋狂地跳動起來,仿佛要把肋骨撞斷。
每天。
他每天離開陰暗的地下室,離開依賴他如同依賴空氣的她,轉身就去扮演另一個女人的救世主。
那些她曾以為是獨屬於她的、黑暗中的溫柔時光,原來隻是他繁忙日程表裏固定的一站。
他甚至可能剛剛聽完林冉的項目進展,就帶著同樣的耐心下來傾聽她的突破。
巨大的惡心感洶湧而上,讓她幾乎失態。
“沈老師,”林冉轉向沈從靈,舉起酒杯,眼中含淚。
“最該感謝的是您。謝謝您當年的托付和成全,給了我機會,才讓我爸爸能,”她哽咽了一下。
林父哼了一聲,打斷女兒的話,渾濁的眼睛挑剔地上下打量著沈從靈,語氣充滿鄙夷。
“謝她當年捅出簍子就一跑了之?要不是顧總仁厚念舊情,又賞識我女兒的能力,能有你沈從靈今天的清淨?現在項目成功了,你倒知道回來了?”
她看向顧衍之,期望他能說一句話,哪怕隻是一句澄清,一句“不是這樣”。
然而,顧衍之隻是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仿佛沒聽到林父的汙蔑,甚至沒有看沈從靈一眼。
他默認了。
心口那片冰冷的廢墟,仿佛又被重錘狠狠砸下,裂開更深的縫隙。
多年前一場商業晚宴,有人言語輕慢了她一句,顧衍之當場冷了臉,酒杯重重一放,全場噤若寒蟬。
“顧家的人,也是你能議論的?”
原來,他的維護是有條件的。
當她的存在與他的利益和布局相悖時,她就可以被輕易犧牲,任由他人作踐。
林父見顧衍之毫無反應,氣焰更盛。
他覺得眼前這個沉默蒼白的女人就是來搶女兒功勞的,越想越氣,竟然抬手招來了服務生。
他指著沈從靈麵前那盤幾乎沒動過的菜,對服務生大聲嗬斥:“這做的什麼?狗都不吃,給她換了。”
服務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竟指著牆角一個裝飾用的黃銅狗盆擺件,對服務生命令道:“拿那個給她!她這種東西,隻配用狗盆!”
刹那間,整個包間鴉雀無聲。
林冉嚇得臉色煞白:“爸!您胡說什麼呢!”
就連顧衍之也終於蹙起了眉頭,看向林父,語氣沉了下來:“林老,過分了。”
服務生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沈從靈的目光,順著林父的手看向那隻狗盆。
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血液衝上頭頂的嗡鳴。
她忽然意識到這五年來,她不僅被剝奪了自由、成果、名譽。
在他的世界裏,她連最基本的人格尊嚴,都早已被踐踏得一絲不剩。
那頓在地下室裏他親手做的的飯,此刻回想起來,與這狗盆的羞辱,並無本質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