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會再回去嗎?
夏繁星想起那天早上,京城的秋天還透著悶熱,窗外熟悉鳥鳴奏響,仿佛又是稀鬆平常的一天。
直到下樓,看到那個時間點本該在公司的夏夫人。
偌大客廳彌漫著低沉氣壓,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女人,臉上難得呈出凝重。
“阿星,過來。”
這是十八年來,夏夫人第一次喊她小名,又用一份文件,迎接她臉上的期待:“打開看看。”
看不出是什麼的空白主頁,卻讓她心裏湧起前所未有的不安。
小時候,她總是問旁人:今天媽媽會不會回家。
長大後她拿著優異成績單還在問:媽媽看到會開心嗎?
答案無從知曉。
因為從記事起,夏夫人就很忙。
忙著管理整個夏氏,忙著為從不著家的丈夫收拾爛攤子。
直到那次她奧數競賽奪得全省第一上了新聞。
女人第一次停下忙碌腳步,盡管隻有‘不要驕傲’的鞭策,她卻像個解題人抓到困惑多年的答案。
然而她自以為的努力,被突然擺在麵前的‘親子鑒定報告’碾成粉齏。
她張了張嘴,含在嗓間的言語仿若刀子般,把每寸皮肉刮得鮮血淋漓,到最後隻能艱難擠出一句:“媽媽......”
“阿星。”女人打斷她,“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無論是礙於外界名聲還是夏家祖訓,都決不可能讓夏家人 流浪在外。”
“哪怕是錯誤,從這一刻開始也會被更正回到正確軌道上。”
“你能明白嗎,阿星。”
你能明白嗎,夏繁星。
不是你不夠好,而是做再多也不夠格了,那蹙起的眉頭,是對最後這聲‘媽媽’的反感。
夏繁星回過神,低聲道:“不會了。”
預料之中的答案。
孟薇薇還是難以接受,可想起這通電話的目的,硬生生把難過壓回去:“那......你在那邊好嗎?”
提到這個,夏繁星黯淡眸底多了分生氣:“挺好的。”
新媽媽淳樸善良,新爸爸看起來也不算壞。
至少目前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除了有些麻煩的新同桌。
想到今天發生的事,夏繁星又一陣頭疼。
為避免同樣情況再發生,睡前夏繁星特意把鬧鐘調快了十分鐘。
沒想到隔天等趕到時,靠牆位置的出口還是被擋住了。
早八還未開始的教室哄哄鬧鬧,卻絲毫不影響趴在桌上的少年。
校服外套被當成擋光蓋在臉上,周身的低沉氣息連後腦勺都透著‘莫挨老子’的煩躁。
直覺告訴夏繁星,最好不要把人吵醒。
剛挪到座位,坐在前排的小胖突然轉過身,自告奮勇道:“想喊铖哥啊?我幫你我幫你。”
二十八班無人不知,秦铖脾氣不好,起床氣更重。
更別說昨天有人看到校霸黑著臉從教室離開,顯然是不爽突如其來的新同桌。
這時候再把人吵醒等於找死。
他向來最愛看熱鬧。
不等轉學生點頭,小胖手握成拳頭,故意卯足力氣砸向桌麵。
整個教室的嬉鬧戛然而止。
時間仿佛被按下暫停鍵,隻剩少年抬頭間眉宇的戾氣。
對上那殺人的眼神,小胖有一瞬以為自己要無了,忙把矛頭指向夏繁星:“她,铖哥,是她找你。”
順著哆哆嗦嗦的手看過去,女孩背著書包站在旁邊,柳眉微不可覺蹙了下,視線相接間的茫然處在狀態外。
秦铖壓低眉頭,煩躁地把校服從身上拽下來。
就在所有人以為轉學生要遭殃時。
“砰——”
椅子受到重力在地上劃出尖銳聲響,還在幸災樂禍的小胖表情突然消失,一屁股重重摔到地上。
砸下的陰沉嗓音滾著駭人冷意:“用你多事?”
從桌沿狼狽冒出腦袋的小胖,臉上比剛剛轉學生還懵逼。
“不是,铖哥我......”大大腦袋掛滿問號,嚷嚷到最後隻能把委屈憋回去。
這時,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孩站起來:“看什麼看,老劉馬上來了,都把書拿出來。”
班主任名號有一定震懾力,那些原本還想看戲的人聞言老實坐直身。
可一道赤 裸視線依舊停留。
男生周身戾氣還未散盡,眼眶下淡淡烏青像又熬了通宵,黑眸微眯明顯還沒睡醒。
夏繁星硬著頭皮開口:“借過一下。”
剛剛凶得要把吵醒自己的人生吞活剝,聽到這聲男生卻隻是懶懶直起身,配合讓出寬敞空間。
小胖:?
怎麼就他一個人承受屁股的痛?
坐下後,夏繁星從書包裏拿出課本。
C市教學進度比京城慢,圈出來朗讀的重點早背得滾瓜爛熟。
然而閉著眼都能說出來的字念得磕磕巴巴,分貝到最後如蚊呐——那視線還在看!
男生支著腦袋目不轉睛,明明困得上下眼瞼在打架,卻像被什麼更有意思的吸引。
下一秒,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在她桌上敲了下:“小辮子。”
“......”
“小辮子。”
頗有叫到回應的架勢。
夏繁星忍無可忍抬頭糾正:“我叫夏繁星。”
“哪三個字?”
“昨天在黑板寫過了。”
“哦。”
一張空白紙霸道擋住她視線。
男生眉宇間的陰鬱散去幾分,困乏眸底浮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再寫一次,就給我一個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