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夕離去後,屋內重歸死寂。
過敏症狀令他喉腫身痛,難以成眠。
小廝默默垂淚,語帶哽咽:“將軍往日那般愛重郎君,怎那蘇公子一來就全變了?”
木雲深苦笑。是啊,怎麼就說變就變了呢?
分明昔日嗬護備至,如今卻棄如敝履。
不過是因為,那份愛早已轉移他人罷了。
過敏煎熬讓他輾轉反側,直至天蒙蒙亮才勉強入睡。
夢中,他見謝南夕中蠱前的模樣。
那時他們瞞著家人同遊江南,她事事以他為先,滿心滿眼皆是他。
可途經一座畫舫時,她卻突然拋下他轉身離去。
任他如何呼喚,隻挽著一名身姿俊朗的男子漸行漸遠。
他驚惶不已,在夢中嘶聲呐喊她的名字。
“郎君!”小廝用力搖醒噩夢中的他,“您沒事吧?”
木雲深驚坐而起,冷汗涔涔。
神思尚未清明,房門已被粗暴推開。
謝南夕的丫鬟冷臉立於門外:
“蘇公子昨夜受驚,將軍今日欲往寺廟祈福,郎君身為主夫,理當同往。”
不容拒絕的架勢,近乎押解地將他推上馬車。
寺廟內,謝南夕不顧病體,於每尊佛前為蘇辭虔誠祝禱:
“求神明庇佑,蘇辭傷口早日愈合,一生平安順遂。”
字字真情,句句無他。
木雲深跟在其後,心如刀割。
曾幾何時,她每次出征,他也是這般跪遍滿殿神佛,為她祈求平安。
那時她摟著他笑他癡傻,說“信佛不如信我手中劍”。
而今她卻為了蘇辭,求遍了她從不信的神明......
心臟宛如被生生剜開,鮮血淋漓。
他魂不守舍,不知不覺行至掛滿同心結的古樹下。
忽聞蘇辭興奮軟語:“將軍!聽說將紅綢拋至最高處,兩人便可情誼長久!”
旋即他又悶悶不樂:“可最高處早已掛滿了......”
謝南夕溫柔凝視他,當即下令:“來人!將樹上紅綢盡數拆下!”
那掛滿世人夙願的千萬紅綢,被無情扯落,棄入汙水泥溝。
木雲深心頭劇震,抬頭望去——
那根褪色的舊綢,正漂在濁水之中。
三年前,謝南夕在此拋了整整一日,直至臉色慘白也不肯放棄。
終將寫有二人名字的紅綢拋至最高點時,她興奮地抱著他旋轉:
“瞧見沒!老天爺收下我們的心願了!我們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言猶在耳,眼前人已非彼時人。
木雲深眼底驟紅,慌忙低頭掩飾。
他顫抖著想拾起那根紅綢。
“在做什麼?”
謝南夕冰冷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木雲深動作一僵,壓下喉間哽咽,直起身:“沒什麼。”
他那過分淡漠的態度令謝南夕眉頭緊蹙。
“將軍,”蘇辭適時偎入她懷,“紅綢掛完了,我們回吧,我傷口又疼了。”
謝南夕立刻將木雲深拋諸腦後,小心扶著蘇辭:“好,這就回。”
她衣袂帶風,將那根殘破的紅綢徹底卷入汙泥深處。
回程馬車行至半途,猛地停駐!
車外刀劍鏗鏘驟響,不久聲息俱寂,車簾被人猛地掀開。
一張猙獰的臉探入:
“總算堵到你了,謝南夕!”
男人眼神癲狂,尖刀直指謝南夕:
“當年你殺我滿門!今日我也要你痛失所愛!”
綁匪一把拽過蘇辭,利刃架上他脖頸。
謝南夕眸色一沉。
她一步步逼近綁匪,聲音冷定:“你綁錯了人。”
男人一愣。
謝南夕冷笑:“我最愛最在乎的,從來都是我的夫君。”
說完,她轉頭看向木雲深,眼神深情得令人窒息。
木雲深怔住了。
這麼久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用這種熟悉的眼神看他。
可偏偏,是在此時!
綁匪疑狐地看向木雲深,謝南夕趁機又道:“你要綁便綁他吧,正好我夫君也累了,沒空與你糾纏。”
言畢,她攬住木雲深肩頭,語氣溫柔得虛偽:“雲深,累了麼?我們回府。”
木雲深渾身冰冷,終於明白她不過拿他作餌!
綁匪果然動搖,尖刀猛地指向木雲深!
“你才是她最在乎的人?”他獰笑著拽住他的頭發。
謝南夕眼疾手快,猛撲向前——卻是直衝蘇辭!
“阿辭!”
而木雲深,被綁匪狠狠拽下馬車。
狼狽抬頭間,隻見謝南夕緊緊護住蘇辭,滿眼失而複得的慶幸。
馬車絕塵而去,迅速消失在山道盡頭。
他眼中最後一點光,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