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木雲深才將喜餅悉數做完。
原本纖細的手指腫痛到失去知覺,他踉蹌起身。
門外候著的小廝捧來一套正紅錦袍,語氣平板:“郎君,吉時將至,您該迎蘇公子入府了。”
木雲深心口一刺,強忍淚意,在小廝攙扶下回房梳妝。
紅綢鋪滿將軍府,他身著正紅禮服,端坐高堂。
神情淡漠地聽著四下竊語。
“不過是迎個戲子入府,竟比當年郎君入府還隆重!”
“聽說沿路撒喜餅銅錢,說是要萬民同喜......”
十裏長街圍得水泄不通,喧嘩鼎沸。
喜娘高喊:“吉時到!”
人群自動分列兩旁。
在眾人驚歎聲中,一身嶄新錦服的謝南夕牽著蘇辭踏入府門。
無數目光偷偷窺探木雲深,想從他臉上找出憤恨悲傷。
他卻隻平靜端坐,宛若一個真正大度的正夫。
直至聽見身後湊熱鬧的人議論:
“將軍在府門外候迎時,那緊張不已的模樣,哪還有半點平日的威嚴!”
另一人低聲附和:“撒的喜餅還是名家親製,坊間說用了這個,能讓兩人情誼長久......”
這些話如利箭紮入木雲深心口,袖中手指將掌心掐出血痕。
原來他讓她親手做的喜餅,竟有如此深意——要他親手祝福他們情誼長久!
他唇角苦澀幾乎壓不住。
謝南夕此刻的溫柔神情,恍惚讓他重回他們的新婚之夜。
她也是這般,喜色溢於言表。
夫妻對拜時,便低聲雀躍:“雲深,我終於嫁給你了!”
“郎君?”喜娘的催促聲拉回他的神思,台下寂靜無聲。
謝南夕與蘇辭並肩而立,她麵色不豫,蘇辭則雙手捧一盞熱茶,眼眶通紅,委屈地望著他。
木雲深看著那杯茶,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當年父親去世,他被庶弟強灌整日冷茶,至此見茶便生理不適。
“免了敬茶。”他淡淡道。
蘇辭眼淚瞬間落下:“郎君不飲我的茶,可是仍在怪責......”
氣氛驟僵。
謝南夕沉臉:“大喜之日,你為正夫,莫要任性。”
喜娘也暗扯他袖角:“夫君,這是規矩......”
小李忍不住開口:“將軍,郎君他不能......”
“夠了!”謝南夕厲聲打斷,“一杯茶而已,正夫何必小氣!”
喜娘戰戰兢兢將茶盞呈上,木雲深望著杯中晃動的澄黃液體。
驀地想起新婚敬茶時,他因恐懼渾身發抖,謝南夕急得雙眼赤紅,不顧禮法摔杯換水,下令府中永不再用茶。
而如今,她為讓蘇辭名正言順,連他的生死都不顧了。
木雲深掃過他們,仰首將冷茶一飲而盡。
冰液入喉,如刀割過。
他強忍片刻,臉色陡然漲紅,彎下腰劇烈喘息。
“木雲深!”謝南夕終於慌了神。
她總算記起,他對茶嚴重過敏。
“快傳大夫!”謝南夕一把抱起他衝回房中。
大夫診脈後臉色大變:“郎君過敏至此,怎能碰茶!”
謝南夕聞言麵色驟變。
她伸手想扶他:“雲深,我忘了......”
木雲深推開她的手,望著她臉上罕見的愧疚,隻覺諷刺。
這段時日,他日夜盼她關切,如今得償,竟是在此情形下。
匆忙趕來的蘇辭紅著眼眶欲跪:“都是我的錯,未先知郎君忌諱......”
“與你無關。”謝南夕扶住他柔聲安慰,“來人,送蘇公子回去歇息。”
蘇辭還想說什麼,謝南夕握住他的手:“聽話,你傷勢未愈,不能再有閃失。”
他隻得咬牙離去,臨走不忘瞥木雲深一眼。
湯藥灌下,木雲深氣息稍順,但臂上皮疹依舊紅腫可怖。
謝南夕坐在榻邊,難得低聲:“可好些了?”
他偏頭避開她欲撫的手:“大喜之日,將軍該回去。”
謝南夕卻置若罔聞,取來濕巾為他拭汗。
“將軍!”蘇辭的小廝慌張奔入,“蘇公子在祠堂祈福時傷口裂開,血流不止!”
謝南夕臉色頓變,手中濕巾跌落在地。
“雲深,你好生休息。”她匆匆撂下話,疾步離去。
望著她倉皇背影,他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在她心中,他終究比不過蘇辭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