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醫生?小林醫生?”
林默猛然回神,筆尖在診斷書上洇了個墨點。
四周消毒水的味道,潔白無瑕的牆壁,病人的呻吟時時刻刻都在擠壓著他的心臟。
對麵病床上的大叔捂著肚子哼哼不止,腦門上的汗如雨後春筍一般。
“小林醫生?三號床肌鈣蛋白結果出來,0.5ng/ml。要不要加做個心電圖排查心梗?”
護士李姐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他輕輕應了一聲,扶著腰從椅子上站起來。
護士李姐立刻投來理解的目光。
桌上的打印機正吐出一頁血檢報告單,林默伸手去夠,身上的工牌繩卻勾住桌角。
塑料工牌上露出一個眼窩深陷,頭發稍長,毫無精氣神的年輕人,在下麵信息欄中露出:“市一院,實習醫生,林默。”的字樣。
一陣忙碌後,李姐遞過來一袋速溶咖啡。
“又熬通宵?實習大半年了,就沒見過你輪休。"
林默不語,撕開包裝,少許粉末灑在外麵,他連忙找紙巾去擦。
"張主任說人手緊............"
林默含糊應答,看著熱水衝入杯裏,頓時便散發出焦糊味。
人手緊這種話,連他自己都騙不過。
市一院的實習生多如牛毛,所謂的"人手緊",不過是免費勞動力哪有不用的道理?
他抿了一口咖啡,苦澀的味道瞬間彌漫整個口腔,好似吞了一口中藥一般。
手機在白大褂裏震動,屏幕亮的刺眼,銀行短信:餘額37.56元。
全身家當都在此處了。
上個月的實習補貼沒發,科裏說:“下個月一起算。”
誰不知道,實習生的績效等於零?
房租明天到期,房東剛發的語音還躺在微信裏:“再不交租就換鎖,你那堆破爛我丟樓下!”
摸了摸兜裏皺巴巴的十塊錢,再想想今天的午飯。
此刻林默捏著杯子,咖啡的熱度燙的他指尖發麻。
想起母親臨終前說:“醫生是積德的行當。”
可,這積德的活兒快讓他活不起了。
下午五點,交班鈴聲終於響起。
林默將化驗單分類整理好後,拖著抖得像篩糠的腿走出科室。
白大褂黏在身上,像一塊抹布。
站在醫院門口的便利店,總算是讓林默感覺到了些許的人氣兒。
“最便宜的飯團。”
便利店的店員像是看傻子:“我們便利店隻有兩塊錢一個的飯團,不能講價。”
林默羞赧的撓撓頭,又指向冷藏櫃的牛奶。
“那個五塊兩盒。”
最終林默喉結動了動,還是沒有狠下心來。
嚼著幹巴的飯團,穿行在鋼筋水泥之間,打開手機翻到房東那一欄,始終沒敢點下去。
好不容易到了科室樓,身後傳來拖遝的腳步聲。
回頭看見守停屍房的王大爺,推著個板車,上麵蓋著白布,是個擔架模樣。
“小林?”王大爺充滿老人味的聲音。
王大爺在醫院幹了快有三十年,白天在太平間喝茶,晚上在值班室睡覺。
身為院裏的名人之一,很多人都對王大爺諱莫如深,但是林默卻不怕,至少王大爺不會在他的實習報告上寫一句:對某疾病的診斷出現嚴重偏差。
“王大爺。”林默規規矩矩的打了個招呼。
“跟我來。”王大爺帶著林默七拐八拐走到住院樓下的花壇。
摸出皺巴巴的煙盒,從裏麵抖出顆煙沒點燃:“還沒回去?晚上就吃這個?”
林默點點頭,有點尷尬。
王大爺嘬著牙花子,眼神往科室樓瞥了一眼:“姓張的又扣你們補貼了?”
“說下個月一起發。”林墨埋頭看向鞋麵解釋道。
“下個月!?”王大爺嗤笑一聲,語氣誇張:“我看他是又拿去給他的小蜜買包了!”
林默眼神專注的繼續看鞋麵,沒接話茬。
他就一小小實習生,哪敢去議論領導的是非,嫌日子太好過了?
王大爺喝了一口茶杯的水,遞過來:“喝點?”
林墨瞄了眼保溫杯口上的茶漬,連連擺手道謝。
“你爸以前在這當護士的時候,應該還是有不少熟人的............”王大爺歎了口氣:“現在............挺難的吧?房租該交了?”
林默突然愣住,好似有一團衛生棉花堵住喉嚨。
王大爺擺擺手,壓低聲音道:“我知道有個活,就是看你願不願意幹。”
“啥活?”
“城郊殯儀館招兼職哭喪的。”
老頭說這話時,眼神往四下又瞄了幾眼。
“晚上去,去了就哭,一場兩百,現結。”
“兩百!”林默的心臟猛的跳了一下。
要是天天幹,房租有了,午餐也有了,餘額也有了!
可是哭喪........他倒是見過哭喪的,那些穿著孝服的男男女女跪在靈前。
哭得撕心裂肺,眼淚鼻涕糊一臉。
“我........”他張張嘴,臉色有些羞澀:“我不會啊。”
“有啥不會的?你天生就會當醫生?”王大爺不以為然。
“跟著家屬哭就行,他們哭你就哭,他們停你就停,聲音大點,眼淚多點,不就行了?不比你當醫生難。”
林默又低頭看著鞋麵,想了想十塊錢,想了想銀行卡餘額。
“去不去?”
林默深吸一口氣:“我去!”
王大爺滿意的點點頭:“去就對了,晚上十點,太平間找我,帶你去拜師。”
“拜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