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有個從小掐到大的竹馬,兩人互開玩笑從來沒個度。
扮鬼、綁架、下藥,無所不用其極。
後來,“玩笑”蔓延到了我身上。
結婚紀念日晚宴上,我被那竹馬以“玩笑”之名強塞花生酥,過敏引發喉頭水腫到窒息。
剛從急救室出來,老婆便迫不及待安慰我:“老公,他這個人沒心沒肺,也不是故意的。”
“我替他向你道歉,你別和他生氣。”
話音剛落,竹馬一通電話,她又急匆匆的走了。
臨走時,給了我一瓶藥,語氣裏帶著一絲討好:“這是阿辰托關係你弄來的進口特效藥,說是能徹底根除過敏後遺症,效果很好的,你每天記得吃。”
耳邊傳來係統的嘀咕:“她是不是忘了,你對這種藥不耐受,吃多了會肝衰竭致死的?”
看著那藥,我拆了一顆一口吞下,而後,笑得淚流滿麵。
死了也好。
死了,就可以回家了。
許晴回來的時候,我剛把那瓶藥收進抽屜。
空氣裏還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刺得我喉嚨發癢。
她脫下外套,臉上帶著歉意的笑:“阿辰那邊沒事了,就是喝多了耍酒瘋,我已經罵過他了。”
她走過來,熟練地從背後抱住我,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
“藥吃了嗎?阿辰特意給你開的,說是能緩解過敏後遺症,效果很好。”
我垂下眼,看著她環在我腰間的手,隻覺得冰冷。
見我不說話,她微微收緊手臂:“怎麼了?還在生阿辰的氣?”
“我都說了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看你最近工作太累,想逗你開心一下。”
我無聲地笑了笑,掰開她的手,轉過身。
“沒有,以後都不會了。”
她愣了一下,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傅言,你什麼意思?”
她歎了口氣,伸手想撫平我緊皺的眉頭:“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他真的沒有壞心。你既然沒事,就別跟他計較了,行嗎?”
我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觸碰,聲音很淡:“如果我真的死了呢?”
她怔住,隨即無奈地搖頭,覺得這簡直是笑話。
“有阿辰在,怎麼可能呢?”
是了,她的竹馬季辰是市裏最年輕有為的外科醫生,沒有他處理不了的緊急情況。
這麼多年,他們之間那些過火的玩笑,大到鎖在冰庫,小到食物中毒,最後總能被季辰以高超的醫術知識輕而易舉地化解。
這一次,又怎麼會例外呢?
她望著我,眼神裏有不耐,也有安撫。
我這一場生死浩劫,對她而言,不過是他們之間又一場無傷大雅的鬧劇。
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起初,她明明也是緊張我的。
那時候我們剛結婚,季辰在我的紅酒裏加了大量的安眠藥,說要測試一下我的警惕性。
我喝下後昏睡了兩天,延誤了一個重要項目。
那一次許晴大發雷霆,替我砸了季辰的半個家,揚言要和他絕交。
可不到三天,她就敗在了季辰的苦肉計下。
季辰飆車出了事故,車子翻了,右臂粉碎性骨折。
他躺在病床上,說自己是因為許晴不理他,心神不寧才出的事。
“他心裏難受,隻是一時糊塗。並非真的想害你。傅言,這事就算了吧。”
那次回來,她疲憊地靠在我身上,輕聲告訴我。
我這才知道,原來她和季辰之間,背負著遠比約定更沉重的東西。
她曾告訴我,季辰的父母早亡,是她從福利院把他接出來的。
她也曾答應過季辰病重的母親,會照顧這個竹馬一輩子。
這份承諾像一道枷鎖,讓她在季辰麵前永遠無法做到真正的公允。
“說來也是我對不起他,傅言,我們是夫妻,你就當替我背負一些......就當是替我還債,讓著他一點,好不好?”
她的話語裏,除了無奈,更有我當時未能讀懂的沉重與絕望。
從那之後,我一退再退,一讓再讓。
直到今日,他竟強行往我嘴裏塞了會致命的過敏原。
2
係統說,許晴心裏有我,如果我舍不得,現在衝出去把藥扔了,她一定會愧疚萬分,拚命彌補我。
我搖頭,隻覺得荒唐。
我要她的愧疚做什麼,那玩意兒不值錢。
“可是宿主,你本來不是已經放棄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了嗎?”
我沉默了。
想回到原本的世界,需要女主親手殺死我。
但曾經的許晴對我那樣好,好到讓曾經的我覺得,死在她手裏的這個任務,根本無法完成。
那時我想啊,反正家裏也沒有牽掛的人。
留下來,陪她一生一世,似乎也不錯。
可我卻忘了,人心是會變的。
當初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姑娘,早就不見了。
“不了,我還是回家吧。”
我曾跟許晴列舉過,我過敏的食物、藥物、花卉。
但如今,她明顯是忘了。
她親手將一瓶能致我死命的藥,放在了我手裏。
多可笑啊。
任務這就要完成了。
左右不過兩三個月,這藥量便能致命,我等得起。
我前腳出院,後腳季辰就找了過來,說要給我道歉。
我下意識地拒絕:“不用了。”
他每次出現,準沒好事。
許晴握住我的手,語氣不容置喙:“怎麼能不用呢?你是我丈夫,我總不能讓你一直受委屈。”
我垂下眼,隻覺得胃裏翻江倒海。
人人都說許晴能力出眾,行事果決,賞罰分明。
可惜,她想一手抓愛情,一手抓友情,最終不過是鬧劇一場。
季辰直接走到我家酒櫃,拿出他上次喝剩的半瓶,給我倒了杯酒。
琥珀色的液體,在水晶杯裏晃蕩。
我沒有接。
我的酒量不好,許晴是知道的。
季辰也清楚,上次的安眠藥,就是放在了紅酒裏。
許晴朝我使眼色:“快喝了它,你放心,我看著呢,他不敢再亂來。”
“乖一點,我好說歹說才讓他來跟你賠罪,他心裏不舒服,使點小性子也正常。他既然肯低頭,你就別計較那麼多了。”
我了然一笑,接過酒杯,在她欣慰的目光裏,抬手潑了過去。
酒液順著季辰的頭發滴落,混著他不可置信的眼神,讓他那張英俊的臉顯得狼狽不堪。
許晴猛地站起身,看向我,一向冷靜自持的臉瞬間鐵青。
可能是快要走了,從前那些憋在心裏的委屈,也不想再受了。
我淺淺地笑了:“早說過,我不需要他的道歉。”
“下次這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戲碼,就別再喊我當主角了。”
許晴摔門而去。
季辰衝我聳了聳肩,笑著走了。
眼裏是藏不住的惡劣和得以。
那天之後,許晴發了很大的脾氣,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回來。
傍晚,保姆把晚餐端到我麵前,欲言又止。
等我吃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先生,太太雖然沒回來,但每天都打電話囑咐我,盯著您按時吃藥。”
“她說季醫生說了,您這次過敏很嚴重,那藥一天都不能斷,要我千萬監督您。”
保姆的臉色很複雜:“先生,太太心裏還是有您的。”
我牽了牽嘴角。
原來,她這麼怕我出事啊。
不知道,等她發現是她親手遞給我的藥,要了我的命時,會是怎樣的表情。
咳!
我想笑,胸口卻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讓我忍不住彎下腰。
白色的地毯上,一抹刺目的紅暈染開來。
保姆嚇了一跳,我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隻怕連兩個月都撐不到。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床頭的燈光下,許晴滿臉焦急,正拿著手機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話。
“對,突然就咳血了......你快過來看看!”
她風塵仆仆,外套都沒脫,是剛從外麵趕回來。
猝不及防對上我睜開的雙眼,她頓時愣住,很快掛了電話,臉色變得難看。
“傅言,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種博同情的把戲了?”
“我就說阿辰的藥不可能有問題,你想我回來直說就是了,何必裝病嚇唬保姆。”
我把手從她手裏抽回來,塞進被窩,背過身去,不鹹不淡地頂了一句。
“不想來,你就回去吧。”
好險,隻差一點,季辰就過來了。
虧得我醒來及時。
她被我噎住,語氣反而軟了下來。
一隻手搭上我的肩膀,聲音輕柔:“好了,還鬧脾氣呢。多大點事,你如果不喜歡,以後我不讓他來就是了。”
“你不是總念叨著想去海邊度假嗎?過幾天我陪你去,好不好?”
我心神微動,點了點頭。
我的養父母長眠在海邊的一座小城,回家之前,我要再回去看看他們。
由她陪著我,也好。
3
可惜,她還是沒能陪我去。
出發那天,季辰的醫院出了嚴重的醫療事故,病人家屬鬧得不可開交。
許晴在機場接到電話,臉色瞬間變了。
她愧疚地看著我:“傅言......”
我了然地笑了笑:“沒事,你去吧。”
電話那頭傳來哭喊:“許總,您快來吧!季醫生被他們圍住了!”
我坐上飛機,頭也沒回。
季辰是她的軟肋,這種事沒少發生過。
我未曾想到,所有的事都能排在我前麵,而季辰,能排在所有事的前麵。
許晴還是來了海邊小城。
我到墓園的時候,她正和季辰站在一起。
見到我,她有幾分尷尬,無奈地歎氣:“阿辰這陣子壓力太大,我帶他出來散散心。真巧,你也來這兒了。”
“那醫療事故呢?”我盯著她的眼睛。
許晴眼神閃躲:“已經處理好了......”
我知道,她根本沒管什麼醫療事故。
季辰拿醫院的聲譽當兒戲,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闖禍,許晴來收尾,早已成了他們之間的情趣。
我不是沒有勸過,許晴隻用疲憊的苦笑回應我:“我能有什麼辦法,他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隻能護著他了。”
殺伐果斷的許總,也會為了一個人,將原則和底線一再踐踏。
酒店的露天泳池邊,我見到了悠哉喝著香檳的季辰。
他挑釁地瞥了我一眼,揚著下巴:“早告訴過你,隻要我一句話,晴晴就能隨時來到我身邊。你現在信了?”
我閉了閉眼:“那是一條人命。”
他挑眉:“那又怎樣,晴晴說過不管什麼爛攤子,她都會替我解決。”
“再說,不過是個快死的老頭,能讓我練練手,也是他的福分。”
我沒有回答。
他的所作所為,我早已留了證據。
走之前,我會將這些送到該去的地方。
許晴和季辰在海邊玩得很盡興。
衝浪,潛水,開派對。
等做完這一切,她終於想起來找我。
“阿辰想去城裏轉轉,明天我帶他去,你要不要一起?”
她瞧著我,笑意盈盈。
我搖頭拒絕,她有幾分失望,卻也鬆了口氣。
我是要去給我這個世界的養父母掃墓的,不想和他們一起。
母親的忌日快到了,我要準備些她生前喜歡的東西。
沒過多久,我便在一家母嬰店門口遇上了他們。
我眉心微皺,抬腳欲走。
“晴晴,我已經想好了,我們的寶寶就要穿這雙虎頭鞋。你必須盡快和傅言攤牌,給他一個家。”
季辰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身子猛地頓住,我僵硬地轉過頭。
櫥窗前,季辰正拿著一雙小小的虎頭鞋,眼神狂熱而偏執。
許晴臉色一白,小心翼翼地拉住他:“阿辰,你小聲點,這裏是外麵。”
季辰甩開她的手,滿不在乎:“怕什麼,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你現在是我的人,你也答應過我,會給我一個孩子!”
渾身血液直衝頭頂,我幾乎站立不穩。
原來他們不僅在一起了,還許下了如此荒唐的承諾。
許晴的聲音帶著疲憊與妥協:“你別急,讓我想想該怎麼和傅言說......”
我再也忍不住,逃也似的離開。
回到酒店房間,鏡子裏的我,眼圈泛著不正常的紅。
這麼多年的感情,怎能說忘就忘。
喉頭湧上一股腥甜。
我抹了抹唇角,又咳血了,肝臟也跟著一陣陣抽痛。
沉睡中的係統突然醒過來:【宿主宿主,好消息,今天再服用一粒藥你就進入肝衰竭晚期,神仙難救。就再也不用擔心被他們發現啦。】
我拿出藥瓶,也跟著笑了:“是嗎,那可真是個好消息。”
4
我這一覺睡得極沉。
醒來之後,許晴不在身邊。
我沒有多問,吃過早飯便準備出門。
剛走到酒店大堂,就聽見季辰氣急敗壞的叫喊:“等等等,你還要我等到什麼時候?你就那麼怕那個姓傅的嗎?”
“你明明答應過我,孩子出生前不會再碰他,我親眼看見你昨晚從他房間出來,你還喂他吃藥!”
許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壓低聲音:“我告訴過你,他最近身體不好,你就不能等他病好了再說嗎?”
“最遲一個月,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扯了扯嘴角,覺得好笑。
於是我抬腳走了出來。
“不必一個月了,就現在吧。”
許晴猛地回頭,一張俏臉瞬間煞白。
“傅言——”
酒店的咖啡廳裏,四目相對。
許晴望著我,目露不安。
“那晚......是個意外。”
“阿辰喝多了,我......我沒有辦法,我總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酒店。”
“後來我想推開他已經遲了。不久後,我發現我懷了他的孩子,他說那是我們的骨肉,傅言......我不忍心。”
她總是有那麼多的理由,可是我不想再聽了。
“說吧,什麼時候去辦手續?”
她微愣。
我平靜地重複了一遍:“或者,你想要我淨身出戶,也不是不行。”
她慌張地抓住我的手:“怎麼可能呢,傅言!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怎麼能說斷就斷。”
我勾了勾唇,笑了:“看來,是想讓我等你們的孩子生下來,再離?”
“也行。”
她驚喜地睜大眼:“傅言,你答應了?”
我含笑點頭。
以後你要愛誰,跟誰生孩子,我再也不會攔著了。
她鬆了口氣,伸手抱住我,聲音帶了哽咽:“我就知道,傅言你最大度了,不會怪我的。”
“你不知道,我心裏有愧,這些日子總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傅言,你可要好好陪陪我。”
心頭陣陣惡心,我不動聲色地將人推開:“行了,快去給你的好竹馬一個交代吧。”
因為得了許諾,季辰愈發恃寵而驕。
他搬進了我們的套房,美其名曰照顧許晴。
每每當著許晴的麵,要與我一較高下。
大到這間套房的主臥,小到許晴身邊的一個位置,他都要和我爭。
但凡許晴有一分猶豫,他便又哭又鬧,說自己名不正言不順。
“他情緒不穩定,沒有安全感,左右不過是些小事,傅言,你別計較。”
許晴這樣安撫我。
我自然沒有計較,反正我也要走了,幹脆搬到了隔壁的房間。
可我沒想到,連個清淨也這麼難。
季辰摔下了樓梯,當著我的麵。
許晴趕到的時候,他躺在地上呻吟。
好容易將人送到醫院,季辰抓著許晴的手,哭著說是我推的他。
赤裸裸的陷害。
我想笑,卻笑不出來。
許晴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在我臉上看穿一個洞來。
她很在意這個竹馬。
我知道,季辰也知道。
病房外,她背對著我,身形緊繃,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我沒有解釋,也不想解釋。
良久,她轉過身,眼眸晦暗,聲音沙啞:“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傅言,你是我丈夫,我怎能不知你的性情,你從不屑做這種事。”
5
我挑眉,消失許久的暖意湧上些許。
可下一刻,涼到徹底。
“可他都拿自己的命來要挾你了,證明他是真的怕你。”
“傅言,你去跟他道個歉吧,你讓讓他。”
我笑了,幾乎笑出眼淚來。
“許晴,你是不是有病?!”
她闔上眼,長長歎了口氣:“我知道委屈你了,可是傅言,我沒辦法,他鬧著非要讓你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
猶豫了片刻,她別過頭:“他說隻要你把名下那套海景別墅過戶給他,這事兒就算了,他就不再追究。”
說著她又看向我,目光殷切,但那雙曾經亮若星辰的眼睛此刻布滿血絲。
她的指甲無意識地摳著手心,似乎說出這個要求也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傅言,那套別墅你也很少去住,空著也是空著,你就當......哄哄他,好不好?”
心底冰涼一片,我扯了扯嘴角:“許晴,你知道那套別墅是誰留給我的。”
那是我養父母留給我唯一的遺產。
也是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那裏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有過我們的歡聲笑語。
我們還曾約定,等老了,就在那裏安度晚年。
“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
她沮喪地低下頭,撐在牆壁上的指骨泛白,看起來極為掙紮痛苦。
我這才注意到,為了季辰的事情奔波,這些日子她憔悴了許多。
許晴深吸口氣,再次執著地看向我:“傅言,他從小沒過過什麼好日子,不懂事,可你不一樣,你成熟穩重,最是善解人意。”
“你已經什麼都有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再胡鬧下去,毀掉自己。”
“就這一次,隻要這次你順了他,他答應我,會讓我好好養胎,再也不會鬧騰為難我,也為難你了。”
“傅言,就當我求你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