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寧手指著張嬤嬤的額頭,語氣幽幽:
“嬤嬤,我在鄉下,和一個走方的老道士學了點相麵,看你印堂發黑,奸門暗沉......昨夜沒睡好吧?”
陸昭寧還在繼續施壓,她故意壓著喉嚨說話:
“是不是總覺得有東西掐著脖子,一整晚都喘不上氣?像不像是......有什麼東西來找你索命!”
她身子微微前傾,緩緩低下頭,眼尾詭異的上翹,露出大片眼白,看得人心頭發毛。
張嬤嬤被嚇得後背竄起一陣冷汗,隨即又被這裝神弄鬼的模樣惹得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地罵:
“滿口胡言!我看你是皮癢了欠收拾!”
她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攥住陸昭寧纖細的胳膊:
“走!跟我去見夫人!”
張嬤嬤的聲音裏淬著怒火,手指像鐵鉗般死死鉗住陸昭寧的胳膊,蠻橫地往院外拖拽。
陸昭寧也不掙紮,憑多年演戲的經驗和對人物心理的揣摩,她很快明確了當下的重心。
她要鬧事,而且,要鬧大事。
打亂舊局,不破不立。
陸昭寧腳步虛浮,整個人幾乎掛在張嬤嬤身上,腳下時不時趔趄,都“恰巧”撞到嬤嬤腰眼那團縈繞的“灰氣”上。
每撞一次,嬤嬤腰間另一道“金氣”便會劇烈晃動、錯位。
在陸昭寧又一次“不小心”撞上去時,前頭的人終於忍無可忍,猛地甩開陸昭寧的胳膊,扭過頭來罵:
“你這賤蹄子!”
陸昭寧被甩得踉蹌後退,勉強扶住牆根站穩。
眼裏瞬間蓄滿晶瑩的淚水,貝齒緊緊咬著毫無血色的下唇:“嬤嬤......我真的走不動了,您......您慢些吧......”
這副柔弱模樣,六分是影後精湛的演技,四分,是這身體真的虛。
她太需要一個讓自己恢複的時間了。
“嗬!”
張嬤嬤冷笑漣漣,伸手拉住她,拽得更狠了。
“等見了夫人,有你好受的!”
從荒僻的北院到精致的西院,不過隔了幾堵牆,景致卻天差地別--
西院朱門黛瓦,廊下掛著精致的風燈,而她住的北院,牆皮剝落,雜草叢生,活像一處被遺忘的荒墳。
“南貧北賤......”陸昭寧望著沿途的格局,輕聲呢喃,眼底翻湧著晦暗的冷光。
心裏也不禁疑問:“這世上,真有親生母親對女兒這般惡毒麼?”
行至中途,她瞥見東院方向的空中,竟漂浮著一團濃重如墨的黑氣。
那黑氣翻湧不休,比陰間最凶戾的橫死鬼身上的怨氣還要濃烈。
陸昭寧不動聲色地放慢腳步,恰好聽到路過的婢女低聲閑聊:
“謝世子爺又來了,老爺現在見了他,臉都綠得跟見了鬼似的,別提多難看了......”
謝世子?
陸昭寧心頭微動,《救贖經》也跟著隱隱發燙,似是對那黑氣喜歡的不得了。
她倒是真想見見這個人......
但,要怎麼見?
狡黠的眸子轉了轉,最終,落在前頭張嬤嬤身上,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這嬤嬤,倒是個現成的“契機”。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陸昭寧被拽到了劉氏居住的瀟湘院。
劉引璋坐在高堂上,身著華服錦緞,頭戴赤金點翠。
側首,坐著一身著水粉色衣裝的妙齡女子,正是假千金陸霏寧,她生得嬌弱,眉宇間帶著一絲病氣。
見劉嬤嬤拽著陸昭寧進來,還起身向陸昭寧行了一個萬福。
“姐姐安。”
陸昭寧都沒來得及回應,張嬤嬤直接零幀起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開始哭天搶地。
“夫人啊!您要給老奴做主啊!”
告狀啊......這誰不會?
陸昭寧腿一彎,學著張嬤嬤跪在地上。
張嬤嬤聲音大,陸昭寧不僅聲音更大,而且說得更多,語速更快!
“娘親,還請您為我做主!”
“張嬤嬤借著您的威名,把對您的不滿全都發泄在女兒身上,打罵我時,都是一邊念著您的名號!”
陸昭寧渾身發顫,抬起頭時,淚珠恰到好處的落下,語氣裏,更多了悲切:“這那哪裏是打我啊,分明是想對您動手!”
抬眼的瞬間,陸昭寧趁機觀了劉引璋的麵相。
眉骨高凸,顴骨微聳。
這是典型的看重權、利,刻薄寡恩的麵相。
張嬤嬤哎呦一聲,捂著心口,目眥欲裂地指著陸昭寧。
“你......你胡說八道!”
“我對夫人忠心耿耿,蒼天可鑒,絕無半點不敬之心!”
堂上的劉引璋揉了揉額角,目光從張嬤嬤掃到了陸昭寧,眼裏沒有半點溫情。
“昭寧。”她聲音溫溫柔柔,卻如毒蛇吐信。
“張嬤嬤跟在我身邊多年,最是忠心熨帖,我知你在鄉下,無人管教,特意遣她教導你,你怎可以下犯上?”
好一個以下犯上!
“夫人啊......”張嬤嬤委屈地嚎出聲。
陸昭寧再次匍匐,強行打斷。
“娘親,女兒所言句句屬實!”
“她罵您日日驅使,還一毛不拔,心裏氣不過,暗自偷了您不少過舊的首飾,背地裏還嘲笑您眼盲心瞎!”
張嬤嬤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一個完整字音也擠不出來。
她,她是偷拿了沒錯,可她沒有罵過啊!
“夫人,她......她冤枉老奴啊,她......”
陸昭寧沒給她說完的機會,故意抬手戳向張嬤嬤腰間盤突出的位置上,嬤嬤發出了一聲痛呼,劇烈掙紮下,用東西從腰間滑落。
“咣當!”
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
“咦,這是?”
陸霏寧撿起掉落在地的金釵。
陸昭寧趁機開口。
“母親,這就是張嬤嬤手腳不幹淨的罪證!”
張嬤嬤驚慌失色,口唇半張,喉嚨裏一個完整的字都吐不出來。
陸昭寧再度叩首,驚得堂上的劉引璋蹙起了眉:
又來?
她抬起淚眼,目光掃過周圍那些丫鬟們,聲音拔高:
“母親!您信任張嬤嬤,可她卻把您當成傻子一樣糊弄,您讓她來教導女兒,可她卻把對您的不滿發泄在我身上!”
陸昭寧掀開袖子,露出胳膊上大片青紫的痕跡,周圍一片驚呼。
“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如不嚴懲,誰還會盡心伺候主子?長此以往,家風何在啊,母親!”
這句話徹底把劉引璋架住了。
陸昭寧的話,她無法反駁,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麵,她被逼得必須要秉公處理。
可要是處理了張嬤嬤,不就認了陸昭寧的話,打了自己的臉?
指甲扣進掌心,臉上卻是一副深思熟慮後的輕歎:“昭寧,你受苦了。”
劉引璋走下堂,親自把陸昭寧扶起,轉向張嬤嬤時,臉上帶著雷霆之怒。
“張嬤嬤,你當真好大的膽子,我定要好好懲處你!”
陸昭寧才不指望她,飛快地拽住張嬤嬤,義憤填膺:
“母親,不勞煩您動手!”
“她這麼欺負你,女兒咽不下這口氣,今日爹爹正好在府上,我替你,求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