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落在皮肉上的悶聲響個不停,陸泓的哭喊聲愈發淒厲。
而謝臨淵卻像是充耳不聞。
他看向陸昭寧,唇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外麵都在傳,陸小姐前些日子救了幾個走失的孩童,還給濟嬰堂捐了不少銀錢......現在大家,都誇你是菩薩心腸。”
好端端的......說這個?
陸昭寧抿了抿唇,他絕對沒安好心。
她沒說話,靜候下文。
隻聽謝臨淵向陸泓問:“陸員外,陸二小姐的這菩薩心腸,可是隨了你?”
陸泓還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結過謝臨淵的話:“是啊世子爺!這都是我們陸家的家風!”
謝臨淵話鋒一轉:“嘶......可巧的是,那些孩子,偏是在清莊發現的......”
“看來,這件事果然和你脫不了幹係。”他指揮青衣衛:“你們幾個,打重點!”
陸昭寧勾唇。
這人,還挺壞。
壞的讓人喜歡。
謝臨淵看向陸昭寧:“陸二小姐,這裏頭的一些關竅,本世子得單獨問問你。”
“是。”陸昭寧福身。
餘光瞥見被打得哭爹喊娘的陸泓,她搖了搖頭。
陸泓這人啊,注定隻能是個炮灰。
青黛扶著裝虛弱的陸昭寧,跟上謝臨淵的步子,穿過抄手遊廊,來到院角那座臨水的六角亭。
亭柱上爬滿了綠藤,風一吹,葉片簌簌作響,落在水裏,湖麵的漣漪,一圈又一圈。
謝臨淵率先坐下,抬眼打量著陸昭寧。
“恢複得還不錯,倒是看不出被雷劈過的痕跡。”
陸昭寧挨著石凳坐下。
“世子爺這算是關心我?”
謝臨淵握著折扇的手指幾不可查地頓了頓。
“胡扯什麼。”謝臨淵移開視線。
嘖嘖嘖。
心虛。
冷不丁的,鼻尖忽然縈繞上一股熟悉的寒意,她眼角餘光一瞥--
謝臨淵周身的黑氣竟比昨日更濃了。
她沒作聲,往他身邊挪了挪,幾乎挨上他的衣角。
謝臨淵眸色一緊:“你做什麼?”
陸昭寧伸出了手,在他袖側輕輕一撚,一縷極淡的黑氣便被她攥在掌心。
“幫你減輕些負擔。”
她早想存點這東西了。
《救贖經》看不上這點微末黑氣,但她留著防身或是教訓個誰倒是正好。
陸昭寧薅黑氣時,謝臨淵倒也不動,就靜坐在原地,不發一言。
這一幕落入一旁的青黛眼中,她莫名地覺得,和諧中又透著那麼一點詭異......
“好了。”
陸昭寧存了不少,再多,就要被《救贖經》吸走了。
她收手時不經意抬眼,發現謝臨淵略微泛紅的耳根,被日光一照,像染上了層淺霞。
陸昭寧心頭微動,眼尾漾起狡黠的笑意,故意拖長了語調:“世子爺,早春天寒,您該不會是夜裏著了涼吧?”
“並無。”
陸昭寧卻微微傾身,目光精準地落在他耳後,指尖輕點石桌,笑得眼尾彎成月牙。
“可是......您這耳根都紅透了呢。”她故意拖長尾音,語氣越發促狹,“如果不是著涼,該不會是......害羞了吧?”
“啪!”扇子重重敲在桌上,他雖一言不發,但警告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隻是,耳根的紅卻悄悄漫上了耳廓。
陸昭寧見好就收,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正了正神色。
不逗了,她還有更要緊的事問。
“世子爺,昨日深坑底您撿到的那塊碧璽,可有異樣?”
見他不答,她又自顧往下說。
“世子,我已經向你證明了實力,至少,是要比宋師爺的能力強上幾分吧?”
她微微傾身,目光清明,一瞬不瞬地看著謝臨淵,更進一步毛遂自薦。
“清莊的事了了,往後定然還有更棘手的麻煩,完全可以放心大膽地交給我。”
她拍著胸脯保證,語氣格外誠懇,“何況我還吃了你給的‘毒藥’,這輩子都得跟你綁在一處,忠心自然不必說。”
聽到這,謝臨淵忽然低低笑出聲,陸昭寧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他抬眼睨著她,眼神銳利如刀:“毒藥?”
“陸昭寧,你當我真不知?”他折扇輕搖,帶起一陣微風,“那不過是些安神的藥粉,你從一開始就瞧出來了,偏要在我麵前裝乖順?”
陸昭寧臉上不見半分被拆穿的慌亂,反而坦然迎上謝臨淵的目光,唇角還噙著抹淺淡的笑意:
“順勢而為罷了。”
“世子爺心思重,若不裝得乖順些,怎能讓你相信我?”
她挑眉反問,“而且,我不是已經證明了自己的用處?”
謝臨淵眉峰微挑,折扇在掌心敲出輕響,節奏不急不緩:“那你倒說說,本世子又憑什麼用你?”
話題又回到了那夜的僵局。
當時陸昭寧啞口無言,如今,她有底氣。
“世子,在您手底下,論解決這些陰邪事的本事,怕是沒人能比得過我。”
她語氣篤定,目光掃過他周身縈繞的黑氣。
“既然如此,為何不大膽些?”
她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低了些,帶著點循循善誘的意味。
“何況,世子爺的體質特殊,有很多陰氣纏在身上,甚至,還會影響到周圍的人。
昨日我幫你吸收了不少黑氣,你該察覺到,身子輕快了些吧?”
謝臨淵抿唇,眼中閃過一絲希冀的光,但很快收斂。
“本世子身上的怪異,你能解決?”
這個嘛......
陸昭寧的指尖在石桌上畫了個虛圈,眼底沉了沉。
拿不準。
陸昭寧很實誠地開口:“我暫時還不知道該怎麼樣解決你這一身黑氣業障。”
“但至少,能幫你緩解痛苦,消除對旁人的影響,你不能一直任由這東西越來越多吧?”
謝臨淵握著折扇的手猛地收緊。
她說得沒錯。
昨日陸昭寧抱住自己時,那蝕骨的寒意和痛感確實淡了片刻,隻是那瞬間太過短暫,短到讓他以為是錯覺。
“你倒是聰明。”他冷笑一聲,卻沒再反駁,這便是默許了。
“世子爺,那碧璽......”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略顯急促的聲音,打斷了她。
“昭寧?”
陸昭寧聞聲轉頭,青絲隨動作滑過肩頭。
陽光恰好落在她微揚的下頜線上,將那抹剛斂去戲謔的笑意襯得格外清亮。
站在廊下的年輕男人看呆了,猛地頓住腳步,手裏的東西“啪嗒”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