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棠魚換上了酒店的淺紫色旗袍,將黑色的長發打了幾個圈盤在後腦勺處,插了一根雕花木簪。
抬眼看向鏡子裏的自己,頗有幾分民國時期的夜場美人那味兒。
一旁的服務員從鏡子裏看了她一眼,由衷地驚歎道:“你是真的好看啊,為什麼要來做服務員,憑你的臉完全可以去當模特啊。”
棠魚笑了笑,瞥了一眼她的胸牌,叫李園子。
“模特沒那麼簡單的,”棠魚說,“我控製不了飲食。”
李園子吐舌笑笑,“我也是我也是,我一天不吃點甜的就心慌。”
棠魚看著她圓嘟嘟的小臉蛋,覺得挺可愛的。
她看上去年紀很小,李園子果然點點頭,“我剛剛高中畢業呢。”
“打寒假工?”
李園子一怔,隨後笑著搖了搖頭,“我沒念大學,家裏還有弟弟妹妹,沒有多餘的錢給我念大學的。”
相比剛才,李園子現在的笑容顯得要苦澀很多。
棠魚一時無言,她不會寬慰人,隻能幹巴巴地說了句“不好意思”。
李園子笑出聲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呀,是我自己願意的,我妹妹成績很好,我要好好工作,讓她安心念書。”
棠魚由衷地說:“你是一個很好的姐姐。”
李園子笑了笑,“走吧,酒店今天被包場了,來的都是貴客,一會兒你就跟在我後麵就行。你別看我年紀小,我從初中開始就經常打工了。”
這家酒店,就在棠魚住的酒店對麵,六星級,裝修得很是華麗。
棠魚跟著李園子走進宴會大廳,還沒來得及調整好自己的笑容,迎麵便看見了坐在圓桌最上方的沈孟聽。
第三次偶遇。
她腳步放緩,平穩的心跳不自覺開始加速,身體也變得有些僵硬。
李園子察覺出棠魚的不對勁,拉了拉她,“發什麼呆呢?一會兒你是負責倒酒的,可千萬別出什麼岔子。”
李園子小心翼翼地給她介紹著,“今天是沈氏財團的年終聚會,全是海市生意場裏數一數二的大佬,我們老板都得罪不起的,本來你這樣的新人是不能來這樣的場合的,不過我估計是老板看你太漂亮了,拿得出手。”
李園子一副很了然於心的樣子說:“畢竟這樣的場合,咱們女人不過就是宴會的調味劑。”
對於這個說法,棠魚很認同。
她記得大學時候和沈孟聽在一起,參加了一次沈孟聽的生日宴。
她穿了一件算得上是她買過的最貴的一條裙子,可還是被沈孟聽一眼pass了,隨後讓人送來了幾套高定禮服。
沈孟聽說:“你跟著我出去,你穿什麼,用什麼,代表的就是我的臉,別人看的也不是你這個人,是我沈孟聽的女人。”
棠魚當時對這番話挺受傷的,可是她什麼也沒說,隻是乖乖穿上了他送來的禮服。
那些質地上乘、裙擺上隨便一顆鑽石都夠平凡人打工一年的禮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好似枷鎖。
“小姐,你把酒給我倒得這麼滿,是要陪我一起喝?”
說罷,周圍人心裏了然地笑了笑。
都是所謂上流社會的人們,笑起來的聲音也沉沉的,帶著一種壓迫感,眼底都是審視。
棠魚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看著麵前的酒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
香檳都是隻倒三分之一的,她給人倒得滿滿當當,平白惹了笑話。
不過麵前的男人倒也沒有過度為難她,隻是上下打量了她好幾眼,才笑著說:“這樣吧美女,我喝三分之一,剩下的,你喝,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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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魚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微微笑了笑。
“是我的疏忽,”她說,“您先喝,剩下的我來。”
“大氣!”男人說了一句,果然將酒杯放在唇邊,微微仰頭,便喝掉了三分之一。喝酒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棠魚的臉。
隨後,他把酒杯遞給棠魚。
“美女,該你了。”男人將酒杯轉了個方向,把印著他的殘渣印記的地方對準棠魚,“你就對著我喝過的這個地方喝,如何?”
周圍人又是一陣哄笑聲。
這次的笑聲比剛才要明目張膽一點,畢竟是很明顯的調戲了,棠魚有些進退兩難。
是她自己應承下來的事情,隻是沒想到還有這一層。
可能是許久沒回國了,對國內的這些酒桌文化,她實在是不夠了解。
周圍嘈雜哄鬧,棠魚覺得自己就像一條不小心遊到了岸邊的魚,潮水褪去,徒留她獨自掙紮。
眼前男人的笑容變得越來越深,棠魚深吸了一口氣,剛剛伸手接過酒杯,手肘就被人生生往後扯了一下。
酒杯應聲落地,濺出來的液體撒在了棠魚的小腿上,冰冰涼涼的,讓她忍不住退後。
男人的褲腳也沾上了香檳,浸濕了他的淺灰色西裝褲,他抬起眼來正要發火,卻對上了另一雙深得有些暗沉的眼神。
男人一下就蔫兒了。
他訕笑著站起來,臉上掛著討好諂媚的笑。
“沈總,讓你笑話了......這服務員做事不當心,是不是掃了您的興了?”
棠魚的眼神有些冷的看著這個一秒變臉的男人,冒出一個有些不合時宜的想法。
其實男人比女人更適合當服務員。
這種趨炎附勢、見人下菜的嘴臉,一定能伺候好很多人。
她似乎感覺到沈孟聽的視線在她的臉上輕飄飄地掃過一眼,可等她看過去的時候,又發現他隻是看著那個男人,沒什麼表情地笑了笑。
“梁部長是不是酒量不太行?這麼點兒酒還要女人替你喝,那下次有什麼應酬,我就不為難梁部長了。”
梁部長臉都嚇白了。
這句話的分量可不輕,要是真的讓沈孟聽以為自己喝不了酒,參加不了應酬,自己在公司的前途也算是斷了。
他連忙擺手賠笑,馬上讓旁邊的人給他倒了滿滿一杯酒,當著沈孟聽的麵一口就喝完了。
“沈總,您看,我剛才......我剛才就是鬧著玩兒的,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喝不了酒呢是不是......”
沈孟聽還是漫不經心地笑著,這是語氣依然挺冷的。
“就這麼點兒?”
梁部長臉色一變。
他硬生生地當著沈孟聽的麵,喝了大半瓶香檳,沈孟聽才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去了下一桌。
下一桌的人立馬全部站起來,沈孟聽把手放在其中一個人的肩上,把那人按在座位上,笑得雲淡風輕。
“都坐。”
沈孟聽就是有這種威力,明明從來不發火,說什麼也都是挺冷淡平靜的。
但所有人都怕他。
棠魚記得念大學的時候也是,她認識的所有人都挺怕沈孟聽的,覺得沈孟聽就是笑麵虎,麵上總是笑著,實際上性子冷得要死。
但棠魚知道他一點也不冷。
他把她壓在身下的時候,炙熱的身體和溫熱的唇畔緊緊包裹著她,他會用厚重沉悶的嗓音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強迫她也叫他,如果她不配合,他會用手不輕不重地掐她。
棠魚抬起眼看著沈孟聽。
他依然遊刃有餘地遊走在那些人中間。
他們兩個人的世界好像有一層無形的屏障,經過這麼多年,已經徹底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鴻溝。
從頭到尾,沈孟聽都沒有看棠魚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