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裏,一輛粉色瑪莎拉蒂在主幹道上勻速行駛,車廂內很沉默,拐進一條巷子裏後,蔣姣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後視鏡。
坐在旁邊的男人闔著眼睛,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蔣姣把車停在路邊,打著雙閃,沒過幾秒,沈孟聽睜開眼睛,幽暗的瞳孔中倒映著路邊昏黃的燈光,星光點點之際,隻剩下一抹冷戾的陰霾。
蔣姣就知道他沒睡著。
“其實我覺得你應該找個時間和學姐聊一聊。”
沈孟聽看向窗外,下頜線稍稍緊了緊,麵色寡淡,“我和她有什麼好聊。”
沒什麼好聊你大半夜裝醉跑去人家房間幹什麼?
蔣姣在心裏腹誹。
但畢竟是她的老板,她還是好言勸說,“好歹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和學姐這麼多年......”
也不知道是哪幾個字觸到了沈孟聽的逆鱗,他原本淡漠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
車廂裏的溫度驟然降了幾度,沈孟聽輕啟薄唇,“區區幾年,我早就忘了,以後別再提這個人。”
蔣姣轉過頭來看著他。
是真的忘了嗎?
沈孟聽這樣的天子驕子,如果是被他忘了或者忽略了的人,又何必讓他狼狽至此,醉得如此不體麵。
她沒再說話,隻是問:“送你回家還是去公司?”
“公司。”
蔣姣重新踩下油門。
半小時後,車子開到沈氏財團樓下,沈孟聽一言不發地下了車,背影消失在高聳入雲的建築中。
已經過了淩晨十二點,公司空無一人,沈孟聽獨自一個人乘坐電梯上樓,電梯平緩運行,透明車廂外的景色也看得越來越清晰,夜景下的海市很美,他所處的樓層越高,見到的風景也越宏偉。
一直到了35樓,整個海市都被他盡收眼底。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沈孟聽走出電梯,漆黑的辦公室裏,隻有落地窗外灑進來的光線隱約照亮了偌大的空間,辦公桌上的銀質擺件反著光。
四周安靜得落針可聞,隻餘下沈孟聽的皮鞋鞋底和大理石地麵觸碰摩擦的微弱聲音。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全城。
近百米的高度,路邊的行人如螞蟻一般渺小,川流不息的車輛像一台台流水線上的產品,一切喧囂都被隔絕在外。
位高者居高臨下,卻也孤獨寂寥。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沉重,每一次用力吸氣,他都能感覺棠魚身上淺淺的花香。
她喜歡用梔子花味的香水和沐浴露。
和棠魚分手後,他已經整整五年未曾聞過梔子花香。
久違的味道激活了他大腦中某一部分神經,它們在此刻瘋狂叫囂著,讓沈孟聽覺得有些暈眩。
黑夜中倉促的震動聲傳來,沈孟聽渙散的目光在頃刻間恢複如常。
他接起電話,那頭的聲音很雜,音樂聲,歡呼聲,導致說話的人嗓門也不由得大了幾分。
“喂,孟聽,你幹嘛呢?不是說晚上過來給我捧個人場嗎?”
打電話來的齊霄,齊家的混天星小少爺,生平最愛混跡夜場,在海市開了幾十個小酒館,今天是他的第52個小酒館開業。
提前幾天就給沈孟聽打過電話,他之前說過會去。
現在卻完全把這事兒忘了。
“不是吧,你這腦子不是人形計算機嗎,就沒有你能忘了的事兒,咋偏偏就把我的事兒忘了。”
沈孟聽沉默不言。
他確實記性很好,隻能說棠魚的突然出現,打破了他的節奏。
“臨時有事,”沈孟聽說,“我讓趙粵送瓶Cros Parantoux過去,當是賠禮。”
一聽是這瓶酒,齊霄的眼神亮了。
這下他也顧不得興師問罪了,連忙轉移了話題,生怕沈孟聽後悔。
“孟聽,這周末歐陽老師退休,老秦組織了個聚會,說是讓咱們一起去陪歐陽老師吃頓飯,你去不去?”
歐陽正峰是沈孟聽的高中音樂老師,當年高中校慶,歐陽正峰設計了一台舞台劇,沈孟聽是男主角。
至於女主角......
沈孟聽的眼皮跳了一下,他閉眼,手指按壓眉心,揉了揉。
“到時候再看吧。”
齊霄挑眉。
一般沈孟聽說這話,就是大概率不去了,估計到時候又是讓秘書送個禮物過去,當做心意。
不過齊霄也不在意,畢竟今天到手一瓶好酒,他心滿意足。
掛斷電話,沈孟聽心底深處的記憶再次跑了出來。
那場舞台劇是《羅密歐與朱麗葉》。
當時全校票選朱麗葉的扮演者,即便那時候的棠魚深陷不雅輿論中,但她的美貌,還是讓她一騎絕塵地當了第一名。
他和棠魚合作排演,一個月的時間,每天在舞蹈室一起待至少一個小時,直到最後一天的時候,沈孟聽出去買了些喝的回來,還沒進門就聽見別人問棠魚,覺得沈孟聽怎麼樣?
他的腳步頓下,無聲站在門外,似是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卻聽見棠魚有些迷茫地問:“啊?誰?”
眾人笑作一團。
“你不是吧,棠魚,人家當了你一個月的男主角了,你竟然不知道他叫什麼?”
“沈孟聽啊,大校草啊,咱們學校就沒有過這麼帥的,而且還是學弟,高一三班的,你沒聽說過?”
“天哪,朱麗葉竟然不認識羅密歐,地獄級笑話。”
沈孟聽站在門外,不知過了多久,才推門進去,麵無表情,把買回來的飲料放在一旁,大家一一去拿。
有人給棠魚也拿了一瓶,還撞了撞她的肩膀,“快去跟你的羅密歐說一聲謝謝呀。”
棠魚拿起水,“謝謝你。”
沈孟聽眼睛也不抬,更沒有搭理她。
演出當天,舞台劇非常成功,結束後大家在後台互相加qq,棠魚也去找了沈孟聽,問他要不要加個qq。
沈孟聽是怎麼回的呢?
他依舊神色冷漠,淡淡道:“沒必要,不熟。”
時間過去那麼多年,沈孟聽還記得她當時的眼神。
像是覺得受到了多麼強烈的傷害一樣,眼神裏甚至帶著盈盈的淚光。
不過他隻是不經意間匆匆看了一眼,不知道到底是淚光,還是眼影的亮片在燈光下的反射。
可她那副樣子,到底是讓他心裏不太好受。
他本來打算拿出手機,卻看見棠魚已經轉身離開,隻留給他一個看起來有些孤寂的背影。
沈孟聽覺得很可笑。
明明是她不把他當回事,整整月餘,連他叫什麼也不知道。
為什麼到頭來,委屈的還是她?
就好比現在。
五年前,明明是她不辭而別,仿若人間蒸發。
為什麼多年後重逢,她卻在他麵前如此謹小慎微,處處可憐?
沈孟聽離開後,酒店房間好像比原先更安靜了。
棠魚去衛生間寫了個澡,出來的時候,剛才之前買的藥也到了。
她坐在床邊擦藥,卻感覺好像坐到了什麼東西,側目一看,從被子下麵摸到了一個u盤。
全黑色的金屬質地u盤,背麵刻著一個s,除此之外再沒其他。
應該是沈孟聽剛才落下的。
她本來想再給蔣姣打電話,但一看時間,現在已經很晚了,人家小情侶剛才一起回家,現在應該正好在溫柔夢鄉。
她還是不便打擾。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打了微信視頻過來,棠魚接起來,屏幕上閃現出一張填滿了整張屏幕的燦爛笑臉。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