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浩廣的母親雖然病容憔悴,但精神因兒子的成功而顯得亢奮。
常幼珊坐在主位,細心地將一盤剔好刺的魚肉轉到林浩廣麵前,聲音溫和:“浩廣,多吃點,這陣子辛苦你了。”
林浩廣受寵若驚,臉頰微紅,連忙道:“常小姐您千萬別這麼說,要不是您這五年來,無論多忙,每天都抽空來看我媽,鼓勵我,幫我解決項目上的難題,我和媽絕對撐不到今天。”
“每天都去?”方天亦握著筷子的手猛地一緊,指節泛白。
他抬起頭,看向常幼珊。
常幼珊正給林母斟茶,聞言隻是淡淡“嗯”了一聲,仿佛這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地下室裏,她也是如此自然地為他布菜,語氣溫柔:“再忙也會每天下來陪你。你在這裏,我心安。”
方天亦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隨即瘋狂地跳動起來,仿佛要把肋骨撞斷。
每天。
她每天離開陰暗的地下室,離開依賴她如同依賴空氣的他,轉身就去扮演另一個男人的救世主。
那些他曾以為是獨屬於他的、黑暗中的溫柔時光,原來隻是她繁忙日程表裏固定的一站。
她甚至可能剛剛聽完林浩廣的項目進展,就帶著同樣的耐心下來傾聽他的突破。
巨大的惡心感洶湧而上,讓他幾乎失態。
“方老師,”林浩廣轉向方天亦,舉起酒杯,眼中含淚。
“最該感謝的是您。謝謝您當年的托付和成全,給了我機會,才讓我媽能,”他哽咽了一下。
林母哼了一聲,打斷兒子的話,渾濁的眼睛挑剔地上下打量著方天亦,語氣充滿鄙夷。
“謝他當年捅出簍子就一跑了之?要不是常總仁厚念舊情,又賞識我兒子的能力,能有你方天亦今天的清淨?現在項目成功了,你倒知道回來了?”
他看向常幼珊,期望她能說一句話,哪怕隻是一句澄清,一句“不是這樣”。
然而,常幼珊隻是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仿佛沒聽到林母的汙蔑,甚至沒有看方天亦一眼。
她默認了。
心口那片冰冷的廢墟,仿佛又被重錘狠狠砸下,裂開更深的縫隙。
多年前一場商業晚宴,有人言語輕慢了他一句,常幼珊當場冷了臉,酒杯重重一放,全場噤若寒蟬。
“常家的人,也是你能議論的?”
原來,她的維護是有條件的。
當他的存在與她的利益和布局相悖時,他就可以被輕易犧牲,任由他人作踐。
林母見常幼珊毫無反應,氣焰更盛。
她覺得眼前這個沉默蒼白的男人就是來搶兒子功勞的,越想越氣,竟然抬手招來了服務生。
她指著方天亦麵前那盤幾乎沒動過的菜,對服務生大聲嗬斥:“這做的什麼?狗都不吃,給他換了。”
服務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竟指著牆角一個裝飾用的黃銅狗盆擺件,對服務生命令道:“拿那個給他!他這種東西,隻配用狗盆!”
刹那間,整個包間鴉雀無聲。
林浩廣嚇得臉色煞白:“爸!您胡說什麼呢!”
就連常幼珊也終於蹙起了眉頭,看向林母,語氣沉了下來:“老夫人,過分了。”
服務生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方天亦的目光,順著林母的手看向那隻狗盆。
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血液衝上頭頂的嗡鳴。
他忽然意識到這五年來,他不僅被剝奪了自由、成果、名譽。
在他的世界裏,他連最基本的人格尊嚴,都早已被踐踏得一絲不剩。
那頓在地下室裏她親手做的的飯,此刻回想起來,與這狗盆的羞辱,並無本質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