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就在巫族改造絕地，天道降下煌煌功德的刹那。

九天之上，淩霄寶殿內。

金光萬道，瑞氣千條，氣氛卻壓抑如暴風雨的前夜。

高居龍椅的妖族天帝帝俊，身著金烏帝袍，麵容俊美而威嚴難測，眼眸似深邃星空。他指尖無意識地撫過河圖洛書，卻在推演中心頭微蹙。

一股龐大得令天庭都能清晰感知的玄黃功德氣，剛剛從不周山方向衝天而起——竟落入了那群慣用蠻力的巫族之手。

帝俊心中那根名為“不安”的弦，驟然繃緊。

他身旁，東皇太一閉目靜坐，氣息斂於無形，仿佛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然而懸於他頭頂三寸、看似古樸的混沌鐘，偶爾逸散出的一縷道韻，便足以撼動三千世界，無聲昭示著妖族戰神的威嚴。

殿下的文武妖帥分列兩旁，氣氛卻涇渭分明。

“陛下！”

高亢的聲音打破死寂。

一名生著鹿首人軀、肋有雙翼的妖帥越眾而出，眼神銳利如刀，野心與戰意幾乎要噴薄出來——正是妖族新銳領袖，風神飛廉。

“巫族在那邊躲了千年，突然又搞這麼大陣仗！我看他們根本就是外強中幹，裝腔作勢！這正是我們傾天庭之力，蕩平不周山，把那十二個不開化的蠻子徹底抹殺的天賜良機！讓洪荒萬族看清，誰才是唯一霸主！”

飛廉聲如金鐵交鳴，充滿煽動力。話音剛落，他身後眾多新晉妖帥、年輕妖王便齊聲附和。

“飛廉妖帥說得對！一群連元神都沒有的野蠻子，也配與我天庭爭輝？”

“請陛下下令！末將願為先鋒，定把祝融共工的人頭掛上南天門！”

主戰派喊殺聲震殿宇，氣焰衝天。

另一側的老成妖帥們卻麵沉如水，沉默不語。

終於，一名身披八卦道袍、眼神陰鷙如鷹的老者緩緩走出，腳下似有無盡星河流轉——妖師鯤鵬。

他對帝俊躬身一揖，聲音沙啞卻冷靜：

“陛下，萬萬不可輕舉妄動。”他目光掃過飛廉等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巫族乃盤古嫡血，身負開天遺澤，底蘊深厚絕不可小覷。千年前祝融與陛下對轟那一擊，其法則掌控已絕非往昔可比。如今沉寂千年，又得天道功德，實力必然突飛猛進。此時貿然開戰，勝負難料，於我妖族大業有害無益！”

“哼！妖師此言差矣！”飛廉立刻反駁，早就對鯤鵬的畏縮忍無可忍，“我妖族有兩位陛下坐鎮，周天星鬥大陣威能無量，怕他那破破爛爛的都天神煞陣做什麼？依我看，妖師是被巫族嚇破了膽，丟盡了我妖族的銳氣！”

“你！”鯤鵬眼中殺機驟現，北海縱橫億萬載，何曾受此大辱！

“好了。”

龍椅上，帝俊平淡開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所有爭執。

他目光首先看向飛廉，含有一絲讚許：

“飛廉妖帥為妖族之心，可昭日月，甚好。”飛廉聞言，胸脯挺得更高，挑釁地瞥了鯤鵬一眼。

帝俊的目光隨即轉向鯤鵬，語氣變得溫和：

“妖師為妖族思慮周全，老成持重，亦是天庭之福。”鯤鵬臉色稍緩，躬身退回，眼底卻仍藏著一抹陰鬱。

帝俊將一切盡收眼底，心底一片冰冷。

他煩惱的，從來不是巫族表麵的戰力。隻要十二祖巫還在他河圖洛書推演的軌跡之內，就翻不出浪花。

真正令他如芒在背、寢食難安的，是那個第十三祖巫！

那個憑空出現，徹底攪亂巫族軌跡，連河圖洛書都無法窺探分毫的——巨大“變數”！

未知，才是最深的恐懼。

這根毒刺，必須拔除！至少，也要看清它的模樣和毒性。

而飛廉，正是他選定的，去試探這根刺的“先鋒”。

帝俊心念電轉，麵上波瀾不驚，緩緩道：

“巫族立族，乃是洪荒大事。我妖族執掌天序，為天地正統，理當有所表示。既要合禮數，亦不可墮了天庭威嚴。”

他話鋒一頓，目光最終落在飛廉身上：

“飛廉聽令！”

“末將在！”飛廉大喜，單膝跪地。

“朕命你為賀禮使，率十萬天兵，攜我天庭賀禮，前往不周山，祝賀巫族立族之喜。記住，要彰顯我族氣度，不得主動挑釁，明白嗎？”

帝俊說得冠冕堂皇，既安撫了主戰情緒，又占了“禮數”大義，讓鯤鵬也無話可說。

“末將......遵旨！”飛廉眼中掠過狂喜。他如何不懂？“不主動挑釁”，言下之意就是對方一旦動手，他便可放手殺伐！

這個揚名立萬、踩下所有老牌妖帥的機會，他等得太久了！定要借此一躍成為妖帝心腹之首！

“妖師，”帝俊又看向鯤鵬，“即刻傳朕旨意，昭告洪荒。妖庭感念盤古開天之德，特遣使攜厚禮前往巫族，以示天地同慶。”

“......臣，遵旨。”鯤鵬心中歎息，深知帝俊心意已決。他看了一眼興奮的飛廉，目光裏隻有憐憫。

蠢貨！以為得了天大的功勞，卻不知自己早成了試探巫族深淺的棄子。

飛廉哪管這些，點齊十萬妖族精銳，妖雲滾滾，旌旗遮天蔽日，浩浩蕩蕩殺向不周山。

大軍末尾，數百巨妖抬著一座被巨大黑布嚴密包裹的“賀禮”。即便被遮蔽，那物事仍散發無盡怨毒死氣，扭曲著周圍空間。

那是一座由十萬親近巫族的生靈骸骨——堆砌的萬骨京觀！

飛廉要用這最惡毒的方式，狠狠抽巫族的臉，逼這群“蠻子”發狂，先動手！

到那時，他就能代表天庭“正義”，將敢於挑釁的巫族——就地格殺！

淩霄殿前，帝俊遙望飛廉大軍遠去，眼神冰冷。

直至那片妖雲徹底消失於天際，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仿佛來自九幽：

“太一。”

一直閉目養神的東皇太一，霍然睜開雙眼。

左眸，似有大日燃燒，焚盡八荒；右眼，似有星河生滅，輪轉不息。

“兄長。”

“備好混沌鐘。”帝俊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倘若那個‘變數’，當真超出你我掌控......”

未完的話語，卻讓整個淩霄殿驟然降溫。

“我不介意，讓不周山提前聽聽——自開天辟地以來，最純粹的鐘聲。”

太一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弟弟，遵命。”

一場名為“賀禮”的爭端，已悄然牽動妖族最高戰力的殺機。

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