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下,曾經的死寂絕地,此刻氣象截然不同。
巫族立族大典,正於此舉行。
沒有預想中的血腥祭品,沒有狂暴的戰舞與嘶吼。場麵古樸而肅穆,厚重的道韻在天地間流淌。
大地作壇,蒼穹為頂。
十二根擎天石柱,按玄奧方位矗立,其上銘刻著代表十二祖巫的法則圖騰。石柱間道韻流轉,隱成無形大陣,將此地護佑成一方淨土。
無數巫族戰士,收斂了平日的殺伐之氣,身披獸皮勁裝,神情凝重,分列四方。狂暴之下,多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內斂與沉靜。
這般景象,早已引動洪荒無數大能的關注。一道道強橫神念跨越虛空,交織於此。
昆侖玉虛宮。
元始天尊端坐雲床,望著山下景象,眉頭緊蹙。
“哼,沐猴而冠!”他冷聲道,語氣充滿不屑,“一群不識天數的蠻夷,也妄想模仿大道韻律?不過是場華而不實的鬧劇!”
他向來鄙夷那些無有元神、濁氣所化的巫族。
一旁閉目的太上老君緩緩睜眼,眸中有太極圖影一閃而逝:“不然。此非模仿,乃是天成。其陣與地脈合一,與天道共鳴,已得三分真意。巫族之中,出了個了不得的變數。”
“哈,大哥說得對!”碧遊宮的通天教主拍掌大笑,眼中滿是欣賞與好戰,“有趣,實在有趣!這群莽夫竟學會禦使法則,建立秩序了!看來日後的洪荒,不會太平淡了!”
西牛賀洲,萬壽山五莊觀。
鎮元子輕撫人參果樹,感知不周山方向傳來的氣息,臉上驚疑不定。
“以大地法則為基,引動十二先天法則共鳴,梳理地脈,重塑乾坤......竟還能引來開天功德?這手段,這氣魄,絕非尋常祖巫能及。那位神秘的第十三祖巫,究竟何許人也?”
血海深處,冥河老祖立於業火紅蓮之上,望著那片淨土,眼神閃爍。他從那功德之氣中,嗅到了一絲與他之道截然相反,卻又同樣令人心悸的威脅。
一時間,洪荒因巫族這別開生麵的大典而暗流洶湧。
大典中央,李玄身披萬法道圖,神情專注,主持著祭拜盤古的儀式。他身後,十二祖巫垂手肅立,麵容莊重,昔日的乖戾之氣蕩然無存。
就在祭禮進行到最關鍵一刻——
“轟——!”
九天之上,驟起妖雲!濃重的妖氣與煞氣如同潑天墨汁,遮天蔽日,狠狠砸向莊嚴的會場!
為首的,正是妖族妖帥,風神飛廉!
他身後,十萬天兵殺氣升騰,妖氣衝天,與下方巫族的肅穆格格不入。
“哈哈哈!妖族天庭賀禮使飛廉,奉天帝陛下之命,特來‘恭賀’巫族立族大喜!”飛廉的狂笑聲響徹雲霄。他大手一揮,身後那塊巨大黑布猛地被掀開!
“轟!”
衝天的怨氣與死氣如火山爆發!
那是一座由無數白骨堆砌而成的京觀!成千上萬空洞的頭骨俯視著下方,其中不乏靈獸精怪、甚至尚未完全化形的山神土地——盡是親近巫族或在左近的生靈!
這份“賀禮”,惡毒至極,瞬間撕裂了會場的莊嚴!
“妖族!爾敢!” “殺!殺盡這群畜生!” “吼——!”
所有巫族戰士瞬間血灌瞳仁!他們苦苦收斂的煞氣如同徹底點燃,轟然爆發,直衝天際,狠狠撞上妖雲!
“安靜!!!”
祝融一聲雷霆爆喝,強行壓製了族人的暴動。但他自己額頭青筋暴跳如虯龍,雙拳緊握指節發白,燃著火的目光死死釘在飛廉身上,幾乎要將對方焚毀。
共工、強良等祖巫,亦是個個雙目赤紅,牙關咬碎。那引而不發的滔天怒焰,比爆發出來更讓人膽寒!
他們牢牢記住李玄的嚴令,無人擅動,血紅的眼睛齊刷刷轉向了背對他們的那個身影——仍在主持大典的李玄。
飛廉將一切盡收眼底,嘴角嘲諷更濃。
這正是他要的效果!
他居高臨下,言語極盡輕蔑:
“怎麼?一群隻會用蠻力的莽夫,也學人講究禮數了?見到本帥的‘心意’,驚喜不驚喜?”
“還是說,龜縮千年,你們的膽子,連同父神那份血性,都磨光了?隻敢在此裝神弄鬼,連個屁都不敢放的懦夫!”
他目光最終死死鎖定了李玄那始終背對的身影。
“尤其是你!”飛廉手中長戟猛然指向李玄後背,“你就是那新來的第十三祖巫?怎麼,當了頭,就教他們如何做縮頭烏龜?連看本帥一眼都不敢?”
句句誅心,他要用最惡毒的言語,撕碎這層假意的克製,逼巫族失控,逼他們先動手!
然而,他失望了。
任他叫囂辱罵,李玄仿佛未聞,身形穩如磐石,沒有一絲晃動。
他依舊專注、沉穩地完成著大典最後一步——將手中那柱由大地本源凝成的清香,恭敬地插入祭壇香爐之中。
對飛廉和他的十萬天兵,置若罔聞!
這種無視,是最高級的蔑視!
一記無形耳光,狠狠抽在飛廉臉上,將他精心設計的挑釁,化為烏有。
飛廉的臉色驟然漲成醬紫,被羞辱的怒火在胸中炸開!他來點火,對方卻把他當成了空氣!
“好!好!好!”飛廉怒極反笑,手中長戟妖氣翻滾,殺意凜冽,
“裝神弄鬼的東西!既然你們不敢動手,本帥幫你們一把!”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屈辱,長戟猛地前刺,鋒銳戟尖直指李玄後心!
“巫族若有盤古半分血性,就來與本帥一戰!”
“否則,今日,老子就踏平你們這狗屁大典!”
妖氣與殺機凝如實質,即將傾瀉而下!
千鈞一發!
李玄,終於將那柱香,穩穩插入了香爐。
大典,禮成。
他,緩緩地轉過了身。
第一次,正眼看向天空中的妖族使團。
目光,平靜如水,深邃如淵。無怒,無恨,無波無瀾。
然而,就是這一雙平靜的眼眸。
當它落在飛廉身上的一刹那——
這位不可一世、揚言要踏平巫族的妖帥,尾椎骨猛地竄起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氣,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感覺自己並非被一個人注視。
而是被一片冰冷的、無垠的混沌深淵,牢牢鎖定。
在那雙眼眸中,他仿佛看到了雷霆的生滅,大道的輪轉......以及,
自己的渺小如塵埃。
一股無法言喻的心悸,讓他握著長戟的手,控製不住地,
微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