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姐不情不願的頂著她那一身肥肉離開了蘇家，可那股子貪婪的酸臭味卻像黏在門板上，揮之不去。

貪心不足蛇吞象，也不知道這以後還要鬧出什麼幺蛾子。

蘇國強把那個燙手山芋似的油紙包重新塞回瓦罐最深處。

雖然蘇家的危機暫時得到了解決，租金交上了，攤位保住了，可他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他悶頭蹲在牆角，吧嗒吧嗒抽著旱煙，煙霧繚繞，滿目躊躇。

林秀芬默默收拾著飯桌，碗筷碰撞的聲音都透著小心。

隻有炕梢那一小片天地，氣氛截然不同。

蘇糖搖搖擺擺地湊到顧澤跟前，顧澤抬頭回應給蘇糖一個細微的微笑。

他依舊板著那張沒什麼生氣的漂亮小臉，像個精致的瓷偶。

可每當蘇糖靠近他時，總是能在他臉上看到那抹似有若無的微笑。

“澤哥哥，糖糖在，不怕哦。要開心，澤哥哥笑，很好看。”

蘇糖學著小孩子的語氣，故意賣萌得仰著小臉哄道。

蘇糖當了這些天的五歲奶娃娃，感覺自己真的就是五歲一般，賣萌、撒嬌，都是信手拈來。

頂著五歲軟萌可愛的外表她可以明目張膽的逗顧澤這個小狼狗，哈哈，可太好玩了。

蘇糖看著被她撩得翹嘴的顧澤，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沒說話。

但是把那隻被蘇糖戳過的手，往自己腿邊藏了藏就有種小心思得逞的成就感。

反正也回不去了，這些天蘇糖當這個小萌娃還真有些上癮了呢。比起當社畜，天天卷生卷死簡直不要太爽。

蘇糖忽閃著長長的睫毛，眨巴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合計著，不能太散漫，該幹的還得幹，不然全家BE，她的結局會是什麼樣的，也不知道。

她回想原著中寫道過的，林秀芬天生的設計師，嗯，現在就讓她這個卷王教教蘇家人，在90年代怎麼卷起來。

此時，林秀芬坐在窗邊，就著午後一點慘淡的天光，拿著塊洗得發白的碎布頭，手指捏著針，正對著一個老舊的鞋樣子比劃，眉頭微蹙，指尖被針尖戳了好幾下。

那是想給蘇糖納雙厚實點的新棉鞋底，天眼見著就冷了。

“媽媽，花花，好看。”

蘇糖像個小炮彈一樣從顧澤身邊衝過來，一頭紮進林秀芬懷裏，小手指著林秀芬剛用炭筆在布上描出的幾朵小梅花。

林秀芬被她撞得手一抖，針差點又紮著自己，無奈地笑：“傻丫頭，這哪好看了？胡亂畫的。”

“好看。比百貨大樓玻璃櫃裏掛著的，好看一百倍。”

蘇糖聲音又甜又脆，小腦袋用力點著，黑葡萄似的眼睛裏滿是真誠的崇拜。

“媽媽畫得最好看。繡出來肯定更更更好看。”

顧澤不知何時也悄無聲息地挪到了炕沿邊，就挨著蘇糖站著，像個沉默的小護衛。

聽到蘇糖的話，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睛也落在林秀芬手裏的布片上，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

林秀芬被女兒這毫無保留的誇讚弄得一愣，臉頰微微有些發熱，心頭那點因為生活重壓而滋生的煩悶，像是被一隻溫暖的小手輕輕拂開了一絲縫隙。

就在這時，院門哐當一聲巨響。

不是敲，是被人從外麵狠狠踹開的。

門板撞在土牆上，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蘇國強，給老娘滾出來。”

王姐那破鑼嗓子帶著一股子蠻橫的戾氣，炸得整個小院嗡嗡作響。

她叉著水桶腰，像座移動的肉山堵在門口，臉上全是赤裸裸的凶悍和貪婪。

更紮眼的是她身後，跟著個瘦猴似的年輕男人，一頭枯黃的雜毛，穿著件臟兮兮的皮夾克，叼著煙，眼神滴溜溜亂轉，不懷好意地直往屋裏炕上瞟。

蘇國強騰地站起來，臉色鐵青：“王桂花，你又發什麼瘋？”

“發瘋？老娘是來替街坊四鄰問問。”

“你蘇國強窮得叮當響幾十年，突然就掏出那麼一大捆嘎巴新的票子？糊弄鬼呢，說，你這錢哪來的？”

“是不是幹了什麼見不得光的勾當？偷的？搶的？還是投機倒把了？”

王姐唾沫橫飛，手指頭差點戳到蘇國強鼻子上。

她身後的黃毛侄子也陰陽怪氣地幫腔：

“就是，蘇叔，有發財的路子藏著掖著，不地道吧？說出來大家夥兒一起沾沾光唄？”

他一邊說，那雙賊眼一邊越過蘇國強，肆無忌憚地朝屋裏炕上那兩個小的掃去，尤其在蘇糖圓潤的小臉和顧澤過分漂亮卻陰沉的臉上流連。

林秀芬嚇得臉煞白，手裏的針線掉在炕席上。

蘇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和凶神惡煞的兩人嚇得小身子一縮，下意識就往顧澤身邊靠。

就在黃毛的視線黏膩地掃過蘇糖臉頰的刹那。一道小小的身影猛地擋在了蘇糖前麵。

是顧澤。

動作快得像道黑色的閃電。

他小小的身體繃得像拉滿的弓弦，脊背挺得筆直，將蘇糖嚴嚴實實護在自己單薄的身後。

他微微仰著頭，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著門口的黃毛。

黃毛被他看得心裏莫名一寒，那點流裏流氣的調笑僵在臉上，竟避開了顧澤的目光。

“看什麼看，小兔崽子。蘇國強，管好你家這個小野種，還有你那些臟錢。”

王姐被顧澤的眼神激怒，潑婦罵街似的尖叫起來。

“澤哥哥，糖糖怕。”蘇糖隻是一句害怕，顧澤就渾身緊繃的拉住了她的小手，緊緊把她護在身後。

“滾。”

冰冷的童音不高，卻硬生生截斷了王姐的叫罵。

顧澤隻吐出一個字。

王姐和黃毛都愣住了。

蘇國強也愕然地看著那個擋在自己女兒身前、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寒氣的男孩。

林秀芬捂著嘴，大氣不敢出。

一時間，前所未有的安靜，僵持，令人窒息的僵持。

突然！

“糖糖，二哥回來啦。想死二哥了。”

一個充滿活力的、帶著點痞氣的大嗓門由遠及近，瞬間打破了院門口劍拔弩張的凝固氣氛。

一個穿著半舊藍色工裝、理著寸頭的高個青年，像陣風一樣卷到了院門口。

他肩上挎著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工具包，臉上帶著爽朗又有點欠揍的笑容，正是蘇家老二蘇建民。

他一眼就看到了屋裏炕上躲在顧澤身後的蘇糖，眼睛一亮，壓根沒在意門口杵著的兩尊凶神，嬉皮笑臉地就往裏衝：

“哎喲我的寶貝疙瘩，快讓二哥抱抱，看看瘦沒瘦。”

他人高腿長，幾步就跨過門檻，帶著一身外麵的寒氣，張開手臂就朝炕上的蘇糖撲去，目標明確，熱情洋溢。

就在他那雙沾著機油的大手眼看就要碰到蘇糖小辮子的前一秒。

“啪！”

一隻冰冷、瘦小卻異常有力的手，快如閃電般狠狠拍在了蘇建民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