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冰冷、瘦小卻異常有力的手,快如閃電般狠狠拍在了蘇建民的手腕上。
聲音清脆響亮。
力道大得讓毫無防備的蘇建民“嘶”地倒抽一口冷氣,伸出去的手猛地縮了回來,手腕上瞬間浮起幾道清晰的紅印子。
他愕然抬頭,對上了一雙黑沉沉的、沒有絲毫溫度的眸子。
顧澤不知何時已經徹底轉過身,將蘇糖完全擋在自己身後。
小小的身體繃得像塊石頭,眼神像兩把淬了寒冰的小刀子,死死釘在蘇建民臉上。
“別碰。”聲音比眼神更冷。
蘇建民懵了,看看自己發紅的手腕,又看看眼前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眼神卻冷得嚇人的陌生小男孩。
她的小手在背後悄悄拽了拽顧澤的衣角,然後從顧澤身後努力探出半個小腦袋,對著還在發懵的蘇建民,擠出一個甜甜的、帶著點安撫意味的笑臉,奶聲奶氣地轉移火力:
“二哥,胖女人總上門來欺負爸爸媽媽。”
蘇糖的小奶音又脆又亮,瞬間打破了僵持的冰麵。
蘇建民一愣,目光這才從顧澤那張冷冰冰的小臉上移開,唰地轉向門口。
王桂花那張橫肉堆積的胖臉和黃毛侄子那副流裏流氣的樣子,清清楚楚落在他眼裏。
“嗬!”蘇建民嘴角一咧,那點被顧澤拍開的火氣騰地就轉了向,全燒到門口去了。
他人高腿長,兩步就跨到門口,直接杵在王桂花麵前,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
“王嬸兒,這唱的哪出啊,堵我家門,罵我爹媽,當我蘇家男人都死絕了。”
蘇建民抱著胳膊,歪著頭,嘴角噙著笑,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子,上下刮著王桂花。
“蘇老二,你少在這兒橫,你爹幹了啥見不得人的勾當?突然就揣著那麼厚一摞嘎巴新的票子,街坊四鄰都看著呢。說不清楚,老娘今天就......”
王桂花被他的氣勢壓得一窒,隨即又挺起胸脯,指著蘇國強。
“就怎麼著,我爹的錢,是偷你家的了,還是搶你家的了,你哪隻狗眼看見了?”蘇建民嗤笑一聲,打斷她。
“蘇老二,你嘴巴放幹淨點。”王桂花氣得渾身肥肉直顫。
“幹淨?你帶個二流子堵我家門,張嘴閉嘴臟錢勾當,你幹淨,再敢噴糞,信不信老子讓你滿地找牙。”
蘇建民猛地往前一湊,幾乎貼到王桂花臉上,嚇得她往後一仰,他拳頭捏得哢吧響。
黃毛侄子被他凶悍的眼神一瞪,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蘇老二,你少嚇唬人。你們家就是有問題,還有那個小野種,哪來的。”
“看著就不像個好東西,別是你們拐來的吧,老娘這就去街道辦。”王桂花色厲內荏地尖叫。
“野種,你他媽再說一遍試試。”蘇建民眼裏的凶光瞬間暴漲,拳頭猛地揚起。
“建民”,蘇國強急喝一聲,怕兒子真動手。
“二哥”,蘇糖也適時地喊了一聲,帶著點驚慌的小奶音。
蘇建民硬生生刹住拳頭,狠狠剜了王桂花一眼,那眼神像要吃人。
王桂花嚇得往後一退,撞在黃毛身上。
“行,要說法是吧。”
蘇建民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又痞又冷,帶著點邪性。
他反手從工裝褲那寬大的口袋裏一掏。
一個巴掌大小、銀灰色外殼、帶著兩個小喇叭和一個透明倉蓋的方塊玩意兒被他掏了出來。
“喏,認識這個不。”
蘇建民拿著那玩意兒,在王桂花眼前晃了晃。
王桂花和黃毛一臉茫然,不知道蘇建民葫蘆裏賣的什麼藥,沒敢吱聲。
“這叫隨身聽。”
蘇建民大拇指在側麵某個按鈕上一按,哢噠一聲輕響,透明倉蓋彈開,露出裏麵一個小小的黑色磁帶。
“洋玩意兒,會唱歌的匣子。還能錄音。”
他捏著那盤黑色的磁帶,一臉的算計,“剛才,你們說的每一個字,這裏,這裏麵都錄的清清楚楚。”
“騙誰呢?我又沒說什麼,說的都是大夥的疑問,你們家的錢就是來路不明,還怕我說嗎?”
王桂花臉上的橫肉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那隨身聽。
黃毛侄子也跟著一臉的無所謂。
“二哥好厲害,把這個會唱歌的匣子交給警察叔叔,告訴警察叔叔她們欺負咱們。澤哥哥不是野種。”蘇糖的小奶音適時響起。
蘇糖的一句話驚醒了在場的所有人。
“對,咱們現在就去街道辦,當著委長的麵、警察的麵,把你們二位剛才那番高論,放給大夥聽聽,讓街坊鄰居都評評理,怎麼我家多了個親戚家的孩子,有了點錢,你就不樂意了,急的跳腳了。”
蘇建民嗤笑,作勢就要把磁帶塞回去。
“走,快走。”王桂花拉著黃毛小聲嘀咕著連滾帶爬地撞出院門,頭都不敢回。
院子裏瞬間安靜。
蘇國強和林秀芬看著兒子手裏那神奇玩意兒,目瞪口呆。
“嘿嘿,爸,媽,高科技,稀罕吧?”
蘇建民得意地晃著隨身聽,臉上凶悍褪去,換上慣有的痞笑。
“不過嘛,剛才那段兒,咳,其實還沒按錄音鍵呢,嚇唬那老虔婆的。”
“啊?”蘇國強和林秀芬同時傻眼。
“噗嗤。”蘇糖忍不住笑出聲,小肩膀一抖一抖。
她二哥這腦子,轉得真快!
顧澤依舊麵無表情地擋在蘇糖身前,緊繃的脊背微鬆,但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卻若有所思地掃過蘇建民塞回口袋的手,和他那個鼓囊囊的帆布工具包。
“臭小子。”蘇國強回過神,哭笑不得地虛點著蘇建民。
“二哥好厲害。”蘇糖趁機拍手,小臉滿是崇拜。
蘇糖奶聲奶氣地問,“這個會唱歌的匣子,二哥從哪裏弄來的呀?南方嗎,遠不遠,是不是要坐好久好久的車。”
蘇建民被妹妹崇拜的眼神看得渾身舒坦,一屁股坐到炕沿上,順手把工具包扒拉過來:
“那可不,這可是鵬城那邊才有的新鮮貨,緊俏得很,你二哥我托了人,費老大勁兒才搞到這麼一台樣品。”
他拉開工具包拉鏈,裏麵除了扳手螺絲刀,果然還躺著幾盤花花綠綠的磁帶。
“瞅瞅,鄧麗君、費翔,港台的都有。”
“鵬城,很遠嗎?”蘇糖歪著小腦袋,努力做出思考狀。
“那二哥的朋友弄這個過來,是不是要坐好幾天火車,還要找車拉,路上會不會被壞人搶走呀,好麻煩哦。”
她眨巴著大眼睛,一臉天真的擔憂。
“二哥呀,二哥,你可要聽得出來我的暗示呀。”蘇糖已經提醒的很明顯了,一個5歲的孩子沒辦法提醒的再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