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過了多久,當車內溫度降到冰點。
我的意識也因缺氧而開始模糊時。
一陣沉悶的轟鳴聲從頭頂傳來。那聲音越來越近。
像是某種巨獸在地下咆哮。
是重型鑽探機破開岩層的聲音。
光,從頭頂的裂縫中刺入這片黑暗的墳墓。
最初隻是一道細縫,隨後被迅速擴大。
明亮的探照燈光柱穿透黑暗,帶來了希望。
也帶來了刺骨的寒意。
我得救了。
或者說,我的審判,開始了。
艙門被強行從外部破開,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尖銳。
幾個穿著最高級別生化防護服的身影魚貫而入。
他們沒有理會我,而是迅速對車內環境進行檢測。
手中的儀器發出微弱的蜂鳴。
隨後,他們小心翼翼地繞過那些水晶屍體。
每一步都帶著極致的謹慎,生怕觸碰到什麼不潔之物。
最後,一個沒有穿防護服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很高,身材挺拔如鬆,穿著一身軍綠色的作戰服。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塊堅硬的岩石。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雙眼睛。
銳利得像盤旋在戈壁上空的鷹,漆黑的瞳孔深不見底。
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處的秘密,讓人無所遁形。
他走到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眼神冷漠而帶著審視。
我以為我會得到一句安慰,或者一杯水。
但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
直接插進了我的心臟,切割著我那脆弱的神經。
“為什麼隻有你活著?”
他叫魏東,來自軍方的特殊調查組。
是這次行動的總負責人。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我的喉嚨幹得像要冒煙,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一個穿著防護服的醫護人員遞給我一瓶水和氧氣麵罩。
我貪婪地呼吸著純淨的氧氣,喉嚨裏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我狼吞虎咽地喝下半瓶水,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
才稍稍緩解了那種瀕死的幹渴。
“我......我不知道。”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卻依然沙啞而虛弱。
魏東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他繞著我走了一圈。
像是在審視一件可疑的證物,每一個角度都不放過。
“你不知道?”他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質疑。
與此同時,法醫和科學家們已經開始了初步勘察。
我能聽到他們壓抑著震驚的低語。
那些科學家的聲音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天哪......這到底是什麼?細胞結構完全被取代,這是......生命的石化?”
“瞬間細胞結晶化......所有有機組織都......完全是晶體結構!這根本不是自然現象!”
“檢測不到任何放射性元素,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化學反應。這......這違反了物理定律!我們現有的科學根本無法解釋!”
魏東聽著手下的彙報,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我。
他的表情越發凝重,但那雙眼睛,卻愈發銳利。
“調查報告。”他向身邊的助手伸出手。
聲音簡短而有力。
助手立刻遞上一份電子報告,手指在平板上飛快滑動。
“報告長官,‘遠征號’在事發時處於全封閉的地下潛行模式。所有艙門從內部鎖死,沒有任何外力入侵的痕跡。車體結構完整,沒有爆炸或外力撞擊的痕跡。能源日誌顯示,災難發生前一秒,鑽探臂的能量輸出達到了峰值的五百倍,遠超設計上限。”
魏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帶著一絲嘲諷。
“一個完美的密室殺人案。或者說,密室自殺案。”
他再次看向我,眼神如同X光般穿透我的身體,直達我的內心。
“林喬,地質學家,‘神之骨’項目的技術核心。現在,告訴我你的證詞。”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早已在腦中演練了無數遍的話說了出來。
每一個字都力求清晰,不帶感情。
“事發前,隊長高博不顧操作規程,強行使用超頻鑽探。我們的目標是采集一塊巨大的‘神之骨’核心樣本,但能量讀數已經嚴重超載,警報聲此起彼伏。我試圖阻止他,但我隻是一個技術員,他根本不聽。然後......就是劇烈的震動和刺眼的白光,我被設備衝擊撞到了頭,失去了意識。醒來後......就是你看到的樣子。”
我的證詞清晰,邏輯完整,沒有任何漏洞。
但魏東顯然不信。他的目光仿佛能看穿我的靈魂。
“你聲稱當時因設備衝擊而昏迷,”他緩緩踱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帶來無形的壓力。
“卻對高博違規操作、能量超載這些關鍵細節記得一清二楚。你不覺得矛盾嗎,林喬博士?”
我心中一凜,他抓住了我證詞中唯一的破綻。
頭部的劇痛確實讓我短暫昏迷。
但災難發生前的景象卻刻骨銘心。
“那是災難發生前的事!我當然記得!我甚至記得他當時狂熱的表情!”
我忍不住反駁,聲音裏帶著一絲被冤枉的憤怒。
“是嗎?”魏東不為所動,他語氣中的質疑更重。
“那麼,最關鍵的證物——那塊引發了災難的‘神之骨’核心樣本,它在哪?”
我愣住了。
是啊,那塊足有籃球大小、散發著幽幽藍光的核心樣本。
那塊我們耗費數年心血才找到的稀世礦物,它在哪?
調查人員幾乎將“遠征號”翻了個底朝天。
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縫隙,都用最先進的儀器掃描過。
但遍尋無果。
那塊引發了這場地獄慘劇的石頭,在密閉的車廂內,憑空消失了。
魏東走到我麵前,彎下腰,雙眼直視著我的眼睛。
距離近到我能看清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感受到他呼吸的冰冷。
“車裏死了五個人,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你和死者有尖銳矛盾。你對事發經過的描述充滿疑點。現在,最關鍵的證物也消失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般敲擊著我的神經。
“林喬,你似乎認定我是凶手?”我忍不住反問。
聲音裏帶著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憤怒和委屈,以及一絲絕望。
“我從不認定,”魏東直起身,恢複了那副冰冷的姿態。
他的目光如同審判者般,“我隻相信證據。而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
他似乎認定了,我隱瞞了什麼。
或者,我本身就是這起離奇懸案裏,最大的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