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見到俞知微,婉才人立馬不哭了,眼睛裏含著哀怨,“姑姑你去哪了?”
“拿早膳啊,小主不餓嗎?”俞知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婉才人麵露驚恐,“姑姑又打管事嬤嬤了?”
心疼管事嬤嬤三秒。
“哪能呢?”俞知微徑直繞過她進屋,“我最是良善不過了,打人從不打第二次。”
她已經很久沒有打過人,上輩子能當上太後用的可不是武力,昨天動手兩次,那是因地製宜。
食盒裏不僅有肉有菜,還有兩個油紙包。
自從進了冷宮,婉才人已經許久沒見過這麼多好吃的了,雙眸好似燈泡在亮光。
她咽了咽口水,“姑姑好有本事,這些都是從哪討來的?”
俞知微沒著急吃飯,而是打開油紙包挑挑揀揀。
“昨日拿來的銀子還剩些,我拿去給守門的太監了,冷宮不是個好差事,他們得了銀子自然願意辦事。”
冷宮裏隻有她們主仆二人和隔壁瘋癲的先帝棄妃,想撈點油水,可不得從她們身上掙。
婉才人好奇湊上前,裏頭裝的不是吃的,而是種子。
“姑姑是想在冷宮裏種菜?”
俞知微疑惑看她,“不行嗎?小主別忘了,咱們可沒銀子,是過了今日沒明日的人,不自力更生,難道是想死在這嗎?”
俞知微樂觀的不行,既來之則安之,她可不想出去,出去了更麻煩。
冷宮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勝在清淨,趁現在還有點小錢,種點小菜,再要幾個雞仔之類的,自給自足,簡直是完美的養老聖地。
退休生活,我來啦!!!
正美滋滋想著,隻聽咚的一聲,婉才人給她跪下了。
婉才人聲淚齊下,“姑姑,我知道你不是原來的知微姑姑,你是有本事的人,我含冤進冷宮連累了你,冷宮寒涼不是人待的地方,求姑姑指教,我想出去討回公道。”
又哭又哭又哭!
她最看不得女人掉眼淚了。
俞知微一把、又一把,拉不起來......
小姑娘家家看著瘦弱,怎麼這麼重?
她無奈歎氣,“你這是何必呢?皇宮是吃人的地方,你出身低微,才得了幾日寵愛就叫人記恨上了,你以為以你的性子,出去了就能討到公道嗎?指不定剛出去,第二天死在哪都不知道了。”
“我曉得的。”婉才人抹了把淚,目光倔強,“可我不甘心,憑什麼她們做了壞事,卻得不到懲治,從前我不想爭,但這幾日吃盡了人間冷暖,我也想爭一爭。”
俞知微看著她,透過她,仿佛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那時她剛穿越,人生地不熟,整日惴惴不安,謹小慎微,盡量把自己藏起來,可人不找事,事情終究會找上門。
生死關頭她想明白了,既然來了,不爭就意味著活不下去,她隻能爭,爭到頭破血流,爭到忘記了最初的模樣,手上沾滿了鮮血。
她變得不像自己。
俞知微扭過頭,不再看婉才人,聲音冷硬,“我不會幫你的,我也不想出去,冷宮挺好的,我待在這裏也自在,你若是想出去,就自個兒想辦法吧。”
說完,俞知微便當她不存在,吃飯、挑種子、找合適地方種地,又去找守門太監要了點絲線和布。
銀子總會花完,斷了吃的,再想退休躺平都是徒勞,還是得賺點錢。
幸好前世為了討皇帝歡心,琴棋書畫女紅已是樣樣精通,繡點帕子之類的賺點小錢還是能辦得到。
等俞知微忙完,天已經黑透了,她這才意識到自從早上拒絕了婉才人後,一天都不曾看到她了。
冷宮就這麼大,丟不到哪去,俞知微沒去找她,有些事情隻有自己想通了才算數,婉才人要是想出去一爭,她也不會攔著人家去送死。
生死在天,人各有命。
反正她不會跟著出去,冷宮多好,安安靜靜,閑了還能逗逗隔壁的瘋婆子。
天選養老聖地。
俞知微吃了飯,給婉才人留了點,舒舒坦坦的躺到床上醞釀睡意時,婉才人小臉慘白渾身濕透回來了。
對上俞知微皺著的眉頭,婉才人哆哆嗦嗦的從懷中掏出一塊被油紙包著的燒雞腿,朝俞知微粲然一笑。
“姑姑,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
婉才人身上半點銀子沒有,俞知微從管事嬤嬤那拿來的銀子也不見少,這雞腿從哪來的,她心知肚明。
“你去給管事嬤嬤幹活了?”
婉才人不回答,把雞腿放下,“我想姑姑應當會喜歡雞腿,就向嬤嬤討了雞腿來,我揣懷裏跑著回來的,現在還熱乎著,姑姑快趁熱吃。”
俞知微看向她的眼神變得複雜,良久,她一個翻身,用後背對著婉才人。
一個雞腿就想讓她出山,萬萬不可能,好不容易有個退休躺平的機會,她絕對不會輕易舍棄好日子,再出去趟一遍刀山火海。
休想!
見狀,婉才人也不惱,反而越挫越勇。
每日晚上回來都會給俞知微帶東西,有時候是肉,有時候隻有點鹹菜,她能帶回來什麼,取決於管事嬤嬤今日吃什麼。
婉才人帶來的東西,俞知微始終一點沒動,她隻管過自己的退休日子,繡帕子、種地澆水,婉才人做什麼,她不問也不管。
好歹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什麼樣的人,什麼好東西俞知微沒見過,心腸早就硬了。
直到這日,婉才人回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臉頰通紅,一隻腳剛踏進門,下一秒就暈倒了,直挺挺砸在地上,把俞知微嚇了一跳。
她連忙上前,婉才人裸露在外的手腕上驚人的溫度燙的心驚,手忙腳亂的把人搬到床上,數了數剩下的銀子,倒是夠給她買幾服藥,可若是給她買了藥,就沒法買雞崽子了。
俞知微扭頭盯著已經燒的迷離的婉才人,良久,心一橫,揣著銀子便要出去找守門太監。
裙擺忽的被人拽住,她回過頭,婉才人強撐開雙眼,氣若遊絲,“姑姑,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別花銀子救我,挺得過去是我的造化,挺不過去便是命了。”
俞知微把裙擺從她手裏扯出來,罵道:“知道添麻煩了就給我撐住!死了我還怎麼帶你出冷宮,你靠什麼爭,拿什麼公道?”
說完,俞知微匆匆出了門,婉才人神情怔怔,半晌,唇角緩緩上揚,一滴淚順著眼尾滾落。
她就知道,姑姑最是良善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