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血!他經營多年、用以掌控朝野、蓄養私兵、圖謀大事的根基!他沈介最核心的命脈!竟然......竟然就在他眼前,被這滔天烈焰......付之一炬?!
“誰?!是誰幹的?!!”沈介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劈裂、嘶啞,他猛地抓住旁邊一個同樣嚇得魂飛魄散的心腹護衛,指甲幾乎要掐進對方的肉裏,“給我查!查出來!誅他九族!不!十族!!”
就在這時,在距離他不遠處,一片尚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斷壁殘垣旁。
兩道身影靜靜地佇立在狂舞的雪花和灼人的熱浪之中。
謝鳳卿的玄色鬥篷在熱風中獵獵飛舞,兜帽早已被吹落,露出那張清麗卻冰冷如霜的臉龐。跳躍的火光在她眼底燃燒,映照著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她手中,正拿著那本鹽鐵私賬。
她緩緩抬起手,迎著沈介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充滿了極致怨毒和瘋狂的目光,將那本賬冊的最後一頁——印著首輔私印、清晰記錄了所有肮臟交易的核心證據——猛地撕了下來!
她指尖一鬆。
那張帶著私印的紙頁,在灼熱的上升氣流和狂風的卷動下,如同失去了生命的枯蝶,打著旋兒,飄飄蕩蕩,朝著沈介的方向飛去。
沈介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那張飄飛的紙頁上!當看清那上麵熟悉的、代表著他無上權威的私印時,他整個人如同被九天驚雷劈中!渾身劇震!臉上所有的血色瞬間褪盡,化為一片死灰!
“謝!氏!庶!女!” 沈介從牙縫裏擠出這四個字,每一個字都浸透了刻骨的仇恨和難以置信的瘋狂,聲音嘶啞如同惡鬼,“你!怎!敢——!!!”
滔天的怒火和毀滅一切的殺意,如同實質般從他身上爆發出來!他身後的心腹護衛下意識地按住了腰間的刀柄!
然而,就在沈介殺機畢露的瞬間——
一道身影如同不可逾越的山嶽,穩穩地擋在了謝鳳卿身前。
是蕭禦!
他依舊披著那件玄狐大氅,火光映照著他蒼白卻俊美得驚人的側臉。他緩緩抬手,摘下了臉上那一直戴著的銀質麵具。
麵具滑落,露出那張屬於鎮北王世子的、帶著久居上位者冰冷威嚴的臉龐。他深不見底的眸子,如同兩口冰封的寒潭,清晰地映出沈介那張因震怒而扭曲的臉。
“沈相,”蕭禦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爆炸的餘音和火焰的咆哮,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宣告,“她如今,是我鎮北王府唯一的世子妃。”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向沈介:
“動她,先問本世子的劍!”
話音落下的瞬間,蕭禦猛地伸手,一把攬住謝鳳卿纖細卻挺直的腰肢!
“走!”
他低喝一聲,腳下發力,帶著謝鳳卿,如同兩隻撲向烈焰的飛蛾,不退反進!朝著旁邊一堵被爆炸震塌了大半、火焰尚未完全吞噬的斷牆缺口,猛地縱身躍去!
“轟隆——!”
就在他們身影消失在那片斷壁之後的刹那,一道巨大的、燃燒著熊熊烈火的房梁,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狠狠砸落在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火星四濺,熱浪灼人!
沈介眼睜睜看著那兩道身影消失在火海與斷壁之後,隻留下滿地狼藉、衝天的烈焰和他那被狂風吹得幾乎貼到臉上的、帶著他私印的殘破紙頁!
“啊——!!!” 沈介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充滿了不甘、怨毒和徹底失控的嘶吼!他猛地抬手,一把扯下胸前那串象征著宰輔身份的、價值連城的紫檀佛珠,狠狠摔在地上!珠串崩裂,圓潤的珠子在火光和雪地裏四散滾落!
“封鎖全城!給我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如同瘋魔般對著身邊的心腹咆哮,聲音劈裂,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鹽鐵司倉廩在烈火中不斷倒塌的轟鳴,以及那映紅了半個京城的、絕望的滔天火光。
青帷馬車在風雪彌漫的官道上疾馳,將那片燃燒的地獄和首輔瘋狂的嘶吼遠遠甩在身後。
車廂內,琉璃燈盞散發出柔和的光暈。
謝鳳卿脫下了沾滿煙灰和雪水的鬥篷,露出裏麵素色的勁裝。她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微微有些喘息,額角被火燎到一縷碎發,帶著淡淡的焦糊味。
蕭禦坐在她對麵,玄狐大氅隨意搭在一邊,他臉色比之前紅潤了些許,呼吸平穩,唯有那雙深潭般的眸子,依舊殘留著一絲火場搏殺的銳利,此刻正一瞬不瞬地落在謝鳳卿身上。
謝鳳卿沒有看他。她隻是從懷中貼身之處,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嶄新的、用上好宣紙裝訂的冊子。
她翻開冊子,裏麵是清秀工整、卻力透紙背的字跡。首頁清晰地寫著:
“鹽鐵轉運司臘月盤庫實錄:
官鹽存庫,計十萬石。
生鐵存庫,計五十萬斤。
軍械甲胄,無。
火藥硝磺,無。
庫銀存餘,計紋銀三千七百兩。
備注:臘月二十三日夜,天降雷火,焚毀東三倉。所毀鹽鐵軍火,價值約計一百三十萬兩白銀。倉督杜衡,失職畏罪,焚身於火海。”
在“杜衡焚身於火海”幾個字旁邊,還清晰地摁著一個鮮紅的指印——正是杜衡本人的指印!
謝鳳卿將冊子遞到蕭禦麵前。
蕭禦的目光掃過冊子上的內容,當看到“杜衡焚身於火海”和那個鮮紅指印時,瞳孔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了然。他緩緩抬起眼,看向謝鳳卿,低沉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帶著一絲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
“三日後,大朝會......”他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謝鳳卿沉靜的眸子,“你要把這本‘實錄’,直接砸到金鑾殿上?”
謝鳳卿接過他遞回的冊子,指尖在“鹽鐵轉運司”幾個字上輕輕摩挲著。
她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微微側過頭,目光似乎穿透了搖晃的車簾,投向風雪彌漫的、皇城的方向。
昏黃的琉璃燈影下,她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
那笑容不再冰冷,反而帶著一種近乎妖異的、洞悉一切又掌控一切的算計和......期待。
“不。”
她輕輕合上冊子,聲音低柔,卻如同淬了毒的冰針,清晰地刺入蕭禦的耳膜:
“我要......”
“讓我們的首輔大人......”
“親自遞上去。”
車窗外,風雪嗚咽,卷起地上殘留的、帶著灰燼氣息的雪沫。
鹽鐵司的衝天火光,已將半個京城的夜空染成不祥的橘紅。
霍三娘的烏篷船載著“賑災糧”,悄然消失在冰河下遊的黑暗裏。
而謝鳳卿掌心那本嶄新的“實錄”,墨跡未幹,卻已散發著致命的硝煙味。
棋盤上,殺招已遞至禦前。
三日後,金鑾殿的晨鐘敲響時,便是圖窮匕見之刻。
景陽鐘,三響!
沉雄渾厚的鐘聲穿透雪後初晴的凜冽空氣,震得琉璃瓦上細碎的積雪簌簌滑落。巍峨的金鑾殿前,漢白玉階如一條凝固的冰河,倒映著天光。身著各色朝服的文武百官,如同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垂首屏息,魚貫而入。靴底踏過冰冷堅硬的金磚,發出沉悶壓抑的回響,每一次落地都仿佛敲在緊繃的心弦上。殿內巨大的蟠龍金柱聳立,支撐著繪滿祥雲的藻井穹頂,愈發顯得空曠肅殺,彌漫著無聲的硝煙氣息。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寂幾乎凝固成實質時,殿門口的光影驟然被一道熾烈的色彩撕裂!
謝鳳卿來了。
她不是緩步徐行,而是以一種沉凝如山、銳利如劍的姿態,踏入了這片屬於男人的權力角鬥場。一身正紅世子妃朝服,金線密織的鸞鳳雲紋在殿門透入的天光下流淌著冷硬的輝澤,將她蒼白卻毫無懼色的麵容映襯得如同寒玉雕成。那抹極致的紅,在一片深紫、緋紅、青綠的朝服汪洋中,是唯一的異色,也是唯一燃燒的火焰。
她的雙手穩穩托著一隻紫檀托盤,其上三件物品,如同三把即將出鞘的利刃,寒光凜凜:
一卷深褐色、邊緣磨損的厚重賬冊——那是鹽鐵司的黑賬,浸透了鹽戶的血淚。
半枚青銅鑄造、形製古樸的虎符——沉寂的兵權,蟄伏的凶獸。
一塊玄鐵鑄造、刻著複雜饕餮紋的令牌,中心赫然是一個陰刻的“沈”字——首輔沈介的私印信物。
“嘶——”
死寂瞬間被打破。無數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釘在她身上,釘在她手中那三件東西上。驚愕、震駭、鄙夷、探究......種種情緒在無數張麵孔上交織變幻,彙成一片壓抑的嗡嗡議論。
“世子妃?她竟敢…上朝?!”
“成何體統!後宮婦人......”
“那…那令牌是…沈相的?!”
“她捧的什麼?虎符?!她想幹什麼?”
“瘋了!真是瘋了!”
議論聲浪不高,卻如無數細密的針,紮在金殿緊繃的空氣裏。
——小貓有話說
女主的嫡姐謝雲姝是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