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景華珩絲毫不慌,上前一步,躬身行禮,“回母後,兒臣最近飯量增大,讓母後見笑。”說完,還有些不好意思,“母後可用過膳,若還未用膳,兒臣即刻傳禦膳房再加幾樣小菜。”
皇後“嗯”了一聲,並未拒絕,她過來前確實沒用膳。
她在主位上坐下,宮女立刻為她布筷。
“聽你父皇說,你近來進步良多?”
景華珩心中一凜。
近來,他仗著上輩子的見聞,所作所為,或多或少正中父皇下懷。
沒想到,母後竟這般敏感。
也是,他這位母後,素來最愛掌控一切。如今見他這顆棋子似乎要脫離棋盤,自然要來敲打一二。
他收斂眼中情緒,抬起頭,裝出被誇獎的欣喜以及天真,“兒臣隻是謹記父皇教誨,不敢有半分懈怠。”
皇後看了他一眼,不知信沒信,“既記著教誨,便該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她夾起一個水晶餃子,停在半空,意有所指道:“人啊,就像這餃子,皮得把餡兒完完整整地裹住,才算個樣子。”
“若是這餡兒露了邊,哪怕裏頭是再好的山珍海味,也隻能丟了。”
景華珩垂眸,看著那枚水晶餃子,抓筷子的手收緊。
他大意了。
以為重生就可以掌控一切,不曾想他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若非皇後今日打壓提醒,恐怕......
“兒臣知曉了,謝母後提點。”
見他這副順從的樣子,皇後十分滿意,也樂得陪他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戲碼。
“這碟花生酥聞著還不錯,你不是最愛吃了?嘗嘗。”
她撚起一塊,親手放到了景華珩的碗裏。
景華珩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緊,死死盯著碗裏,一動不動。
他、愛、吃?整個東宮誰不知道他花生過敏。
嗬......
景華珩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怎麼不吃?”一番心意不被理解,皇後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景華珩將那塊花生酥夾到一旁,聲音淡淡:“孤不愛吃。”
充滿攻擊的話,皇後蹙起眉,“啪”的一聲,將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不愛吃,還是在跟本宮耍小性子?”
“你今年八歲,不是三歲!現在,立刻,馬上,給本宮夾起來吃掉!”
她還以為這孩子真的長大了,沒想到還是這般不懂事。
空氣瞬間僵住。
作為皇後的親子,沒人比他更了解這個女人,景華珩知道她生氣了。
也知道如果今天他不吃,事情絕對不會那麼簡單收場。
景華珩苦笑一聲,終是夾起了那塊花生酥。他閉上眼,準備將花生酥送入口中。
就在這時,一道小小的身影猛地從桌子底下躥了出來。
“不可以次吖!”
棉棉撲過去,一把將他手中的花生酥打落在地。
“鍋鍋對膩花生過敏,次了會生病噠!”
清脆的童音格外響亮。
皇後一怔,她甚至都沒來不及詢問怎麼會有個孩子在這裏,滿腦子都是那句“花生過敏”。
“你......花生過敏?”
無人回應。
一場晚膳,不歡而散。
收拾好殘羹,皇後坐在主位上,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看著底下的一大一小。
“說說吧,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在這裏?”
關於那塊花生酥,皇後打算當縮頭烏龜。她高傲的性子,放不下顏麵,去給一個小輩道歉,哪怕這個人是她的親生兒子。
景華珩率先開口,將所有事情攬到自己身上。
“回母後,是兒臣帶她來的。兒臣知道未經母後應允,私自帶棉棉出宮是為不妥,兒臣願一力承擔,與旁人無關。”
他不能讓母後降罪於棉棉。
此事若沒有他的應允,憑她一個三歲稚童,根本不可能踏出冷宮,更遑論進入東宮。
所以,無論如何,都該由他來承擔。
皇後眯起眼,“你可知她的身份?”
什麼身份?
無非是冷宮棄女,天降災星。
“我知。”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皇後惱怒,“明知故犯,還不知悔改!你是嫌本宮的日子過得太好,還是嫌你外祖一家落不得把柄給你父皇嗎!”
“兒臣不敢。”景華珩垂首,淡淡回應。
棉棉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愁起一張小臉,整個人跑到皇後麵前,仰起頭。
“不係的!不係的!都係棉棉的錯,與鍋鍋無關,娘親要打就打棉棉吧!”
皇後這才把視線落到這個罪魁禍首身上。上午邀她她不來,原來是有了新的大腿。
“你個小奶娃,倒是挺會給本宮惹麻煩。你們兩個,既然都這麼想挨打,本宮今日就如了你們的願。”
“來人——”
棉棉一聽真要打他們,心裏頓時慌了,她、她就係嘴上說說吖!真打她可係會哭的!
眼看著侍衛就要進來,棉棉急中生智,撲到皇後腿邊,用小臉蹭啊蹭,撒嬌道:“娘親不疼棉棉了嘛,棉棉可乖可乖啦,棉棉給娘親唱歌呀,娘親~”
皇後被她蹭得有些意動,不過還是伸出手點了點她的小腦袋。
“不好。”
棉棉見撒嬌不好使,又心生一計。她伸出小手,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那,娘親打吧,窩隻要娘親打。”
皇後打的,肯定比下人打的要輕。而且她剛剛可是悄悄給自己用了言靈術,今天絕不會挨到打的!
所以......嘿嘿嘿。
皇後看著她那點鬼機靈,冷哼一聲,作勢揚起了手。
棉棉心裏咯噔一下。
怎麼回係呀,她的法術要失靈了嘛?
她下意識把手往後一縮。
皇後見狀,眼中含笑:“這麼不情願呀,那本宮就不打了。”
棉棉眼睛一亮,她就知道她的法術不會失靈的!
結果下一秒,就聽見皇後不緊不慢地開口:“就讓太子替你受罰吧。”
棉棉瞬間愣住。
她想也不想,再次把小手伸了過去,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不要不要,娘親打吧!不過打了窩,就不能再打鍋鍋了哦。”
景華珩眉心緊鎖,連忙開口:“孤不需要!”
看著兩個小家夥爭著搶著要挨打,皇後揚起的手,終究是沒能落下去。
到底是念著剛才那份未曾說出口的愧疚。
“罷了,本宮今日手疼,不想罰了。”
棉棉立刻揚起笑:“棉棉就吉島娘親最好了!”
皇後被她逗樂,隨即又板起臉,“少給本宮來這一套。”
不過,打沒挨成,但懲罰卻換成了另一種方式。
“太子身份尊貴,這冷宮還是少去的好。”
送走小家夥,皇後看著景華珩:“之前的事,母後不想追究,但從明日起,你當你的太子,她......繼續住她的冷宮,你們兩個,再不許有半分牽扯。”
“太子該清楚,什麼人能碰,什麼人碰不得。別讓......母後寒心。”
......
冷宮裏,灰灰看著一旁坐在石板上仰頭看月亮的棉棉,小小的老鼠腦袋,歎了口氣。
【這都第幾天了,老大這都快坐成石頭了。】
一隻大點的老鼠反駁“嘰”了一聲。
【你們懂什麼,這叫......為情所困!對!就是這個!】
棉棉眸光一閃,小嘴嘟囔著,她才不是為情所困,她是在向月亮告狀呢。
哼,討厭說話不算話的臭鍋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