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姑姑!林姑姑你在嗎!”
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宮女提著裙擺,氣喘籲籲地跑進冷宮。
林姑姑聞聲蹙眉,看著眼前的小家夥,摸了摸她的頭,“我去處理點事,乖寶慢慢吃。”
棉棉抱著月餅,一臉乖巧:“嗯!”
林姑姑這才轉身迎上去,“怎麼回事?慌慌張張的。”
棉棉偷偷看向那邊的情況,小口咬著,心想,真是難得,自從與臭鍋鍋分別,她這冷宮好久沒這麼熱鬧了。
那邊,小宮女眼圈通紅,話都說不順了。
“林姑姑,小桃......小桃姐她剛剛又暈了!”
“馬上就該我們上場了,她這一倒,那支《仙兔拜月》......我們可怎麼跳啊!”
今個是八月十五,恰逢中秋。
大景帝在前殿設下瓊林宴,與滿朝文武共襄盛舉。
太後因為身體抱恙,恐擾了前殿宴飲,便命人在禦花園水榭備下小宴,邀後宮妃嬪、命婦們赴席,熱鬧熱鬧。
小桃,正是這次宴會的領舞之一。
可幾天前——
錦樂宮。
“本宮瞧著小桃這丫頭甚是歡喜,內務府的李公公膝下空虛,不如就讓他二人對食,往後在宮裏也有個依靠。”賢妃看著底下的二人,幽幽開口。
林姑姑臉色一變,小桃更是當場白了臉,“求娘娘收回成命!奴婢家中已有竹馬,隻待年滿出宮便可成婚,求娘娘開恩!”
宮裏誰人不知那李公公,不僅瘸腿發黃,為人手段也是殘忍可怖。
賢妃勾起唇角,冷笑一聲:“宮人的婚事,何時輪到你們自己做主了?”
“就這麼定了。”
“要怪就怪你們得罪了人......”
自那天起,小桃便發起高燒,精神恍惚。
林姑姑為此事愁得頭發都白了不少,日日勸慰,不料事情還是走向了最不好的方向。
“先別哭了,帶我去看看!”林姑姑臉色難看,向身後的小家夥簡單交代了兩句,便跟著小宮女離開了。
棉棉捧著月餅,目送著她們的背影,烏溜溜的大眼睛閃過一絲趣味。
她蹲下身,戳了戳正從牆角探出腦袋的老鼠。
“灰灰,膩說雪團現在次了嘛?”
【那隻臭貓?你問她幹嘛?老大你不知道,她上次還想吃我的鼠孫呢!】
大老鼠渾身的毛一炸,吱吱叫著,看著憤怒極了。
棉棉完全不理會它的抗議,小手一伸,精準地捏住老鼠的後頸,將它拎了起來。
她咧開嘴,露出兩排細小的糯米牙,笑得像隻偷了腥的小狐狸。
“窩們去找她吧!雪團在的話,鍋鍋應該也能看見吧。”想到這,棉棉眸光一閃。
臭鍋鍋,壞鍋鍋。
說好了會天天來看她的,居然又又又不來了。
討厭討厭討厭。
......
偏殿裏,腥臭的藥味混雜著抽泣聲,林姑姑看著躺在榻上,麵如死灰的小桃,整顆心都揪緊了。
“你這孩子,怎的這麼想不開?”
“姑姑,小桃姐不醒,宴會進行不下去,太後怪罪下來,我們該怎麼辦?”一旁的宮女忍不住問道。
林姑姑怔住,是啊,該怎麼辦?她已經害了小桃,現在還要再害掉這些宮女們嗎?
“我......”
“姐姐要幹什麼?”
林姑姑剛要開口,一道小奶音冷不丁地從窗邊傳來,接上她未盡的話。
林姑姑猛地扭頭。
隻見窗戶外,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努力踮著腳,扒著窗沿往裏看,正是她剛剛拜別的小家夥。
她身後還跟著幾個滿臉無奈,想攔卻不敢攔的宮女。
“乖寶怎麼來了?”林姑姑快步走過去。
棉棉仰起頭,小臉繃得緊緊的,一本正經地宣布。
“乖寶來救姐姐吖!”
林姑姑一怔,隨即失笑。她伸出手,揉了揉棉棉的發頂,心裏無比寬慰。
她搖了搖頭,一個半大的小不點能做什麼呢?
不過還是不掃興地說:“那姑姑先謝謝乖寶啦。”
棉棉聽了,挺起小胸膛,脆生生地回了一句:“不客氣吖。”
說完,她也不怯生地走進去,林姑姑剛想說“屋裏藥味重”,就看見小家夥握住了小桃的手,一臉認真,“小桃姐姐快快好起來吖!”
話音剛落,榻上傳來一聲輕咳。不似之前那般撕心裂肺,反而像是堵著的氣終於順了一些。
緊接著,小桃居然緩緩睜開了眼。雖然臉色還是難看,但瞧著精神了不少。
她眨了眨眼,視線聚焦在床邊的林姑姑臉上,下意識喊道:“......姑姑?”
林姑姑整個人愣住,隨即驚喜道:“小桃,你、你醒了!”
不過驚喜過後,她又驚疑不定地瞄了一眼身旁的小家夥。
方才小桃還燒得迷糊,怎麼小家夥一句話......
棉棉歪著頭,看著醒來的小桃,露出一個“看吧果然好了”的笑。
林姑姑想說什麼,就聽見門外傳來催促聲:“林姑姑!林姑姑!前頭來催了,‘仙兔拜月’必須得上了,賢妃娘娘那邊已經問過一次了!”
林姑姑身子一僵。
怎麼那麼快!小桃雖醒了,可這副樣子,怎麼可能去禦前領舞?
“姑姑......”小桃也聽到了催促,掙紮著想坐起來,滿臉的焦急愧疚,“我......我誤事了......”
林姑姑猛地回神,她快速眨了眨眼,擦了擦手心的汗,笑的難看:“你好生歇著,萬事有姑姑在。”
說完,看著一旁的小家夥,“乖寶,姑姑要去忙了,你乖乖的等姑姑好不好?“
隻見眼前的小家夥搖了搖頭,然後不知從哪裏翻出一頂帶著白紗的幃帽,嚴嚴實實地戴在頭上,遮住了大半張臉。
她扯了扯林姑姑的衣角,聲音從幃帽下悶悶地傳出來。
“姐姐,帶上棉棉吖!”
林姑姑心想,果然還是個孩子,喜歡湊熱鬧。
小家夥似乎怕她不肯,還在瘋狂推薦自己,眨眼賣萌道:“小桃姐姐,膩也相信寶寶的,對吧?”
林姑姑失笑,心裏也放心不下將這小家夥獨自留在這裏,索性心一橫,牽住棉棉的小手,朝禦花園走去。
路上,那個臨時找來的幃帽對她來說實在太長,小家夥一個不穩,險些被過長的白紗絆倒。
水榭之中,絲竹悅耳,歌舞升平。
賢妃是第一個注意到她們的人。
“可真叫人好等,本宮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岔子。咦?領舞的怎麼不在?莫非是自覺上不得台麵,臨陣脫逃了?”
林姑姑唇線繃緊,接受著羞辱。
“賢妃。”
隻一聲稱呼,便讓賢妃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
是皇後。
“賢妃要不先喝口水緩緩?本宮實在是擔心你的嗓子。”皇後不緊不慢開口。
賢妃臉色一變,聽著旁邊的竊笑,神色更是難看。
皇後這是在諷刺她話多了!要不是仗著出身好,她憑什麼敢這麼說!
“臣妾,謝娘娘關心。”賢妃掐著掌心,保持冷靜回道。
皇後淡淡“嗯”了一聲,“看歌舞吧。”
樂聲響起,因缺了領舞的小桃,舞步錯亂,隊形也散了,完全沒了往日的靈動飄逸。
賢妃臉色轉好,眼角餘光掃過皇後,見皇後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心裏不由得添了幾分得意。
皇後向來護著身邊人,如今林姑姑當眾打了她的臉,看她還怎麼護!
林姑姑的心也在一點點下墜,額上冷汗直流,就在她準備領著眾人跪下請罪的時候——
一聲清越的口哨聲,隔著幃帽,從隊伍最末尾那個小小的身影處吹了出來。
她手上站著一隻鳥,棉棉摸了摸它的羽毛,輕輕道:“小麻雀們,靠膩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