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飯在一種表麵和諧,實則暗流湧動的氣氛中結束。
張建明幾次三番的試探,都被李毅用滴水不漏的話術輕飄飄地擋了回來。
他沒討到半點便宜,隻能帶著一臉虛偽的笑容,親熱地拉著妻子李娟告辭。
“小毅啊,在家好好歇著,改天姐夫再來找你喝酒!”
李毅微笑著點頭,目送兩人出門。
當看到張建明半摟半拽,幾乎是將大姐裹挾著帶走的背影時,他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眼神驟然變冷。
他知道,真正的交鋒,現在才剛剛開始。
家賊的獠牙,最擅長在最私密的地方,向最脆弱的人下手。
院子裏傳來張建明推自行車時發出的“哐啷”聲。
李毅抓住這轉瞬即逝的空檔,快步跟了出去,一把拉住了正要出門的大姐李娟。
“姐!”
“小毅?怎麼了?”李娟有些意外。
李毅沒有直接說張建明的壞話,那隻會引起她的反感和維護。
他選擇了一種更具殺傷力的方式。
他眼眶一紅,聲音瞬間帶上了後怕的沙啞,像個在外麵受了天大委屈、回家才敢吐露心聲的弟弟。
“姐,這錢......是咱爸媽的救命錢。”
李娟愣住了。
“我在廣州差點出事,真的,就差那麼一點就回不來了!”李毅的表演天衣無縫,他緊緊抓住姐姐的手,手心都在“發抖”,“那時候我才明白,什麼發財,什麼出人頭地,都沒用!家裏人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著姐姐已經開始動容的眼睛,懇切地、幾乎是哀求般地說道:“這錢,誰都不能動,尤其不能拿去做什麼亂七八糟的‘投資’!萬一賠了,咱爸媽後半輩子怎麼辦?那是要他們的命啊!”
“姐,你是我親姐,在這個家裏,我隻信你。你得幫我看著點,行嗎?”
這番話,如同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了李娟的心上。
它直接將錢的性質定義為“父母的救命錢”,又賦予了她“守護者”的神聖責任,瞬間在她心中築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心理防線。
李娟的眼眶也紅了,她看著弟弟充滿懇求和依賴的眼神,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哽咽:“小毅你放心!姐知道!這錢誰也別想動!”
“嗯!”李毅用力點頭,這才鬆開了手。
門外,張建明已經推好了車,不耐煩地催促道:“娟兒,磨蹭什麼呢?趕緊走了!”
李娟“哦”了一聲,快步走了出去,坐上了自行車後座。
她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弟弟,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
回家的路上,夜風微涼。
一關上自家那扇破舊的木門,隔絕了外界的視線,張建明就再也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先是倒了杯水遞給李娟,滿臉關切地幫她揉著肩膀,長長地歎了口氣。
“唉,娟兒啊,今天我真是又高興,又擔心。”
“高興什麼?擔心什麼?”李娟有些不解。
“高興的是咱們小毅有出息了,知道往家裏拿錢了。”張建明痛心疾首地說道,“可我擔心的也是他啊!他太年輕,太單純,根本不知道外麵的社會有多險惡!那個什麼港商,隨手就給他兩萬塊?我聽著怎麼這麼懸呢!別是讓人給騙了,拿他當槍使都不知道!”
這番話,瞬間將他自己擺在了“深謀遠慮、為你著想”的製高點上。
李娟的心立刻提了起來:“不會吧?小毅那麼聰明......”
“聰明?聰明能當飯吃嗎?”張建明冷笑一聲,隨即又換上溫和的語氣,“娟兒,你聽我說,錢放在家裏,那就是一堆廢紙,說不定哪天就毛了!得讓錢生錢,才能真正把咱們家的日子過起來!”
他湊近妻子,眼神灼熱,聲音充滿了蠱惑的力量:“我最近在南方搭上了一條線,有個穩賺不賠的服裝生意!路子硬得很!隻要有這兩萬塊本金投進去,我跟你保證,半年!就半年!連本帶利給你翻一番!到時候,我給你買城裏最大的金鏈子,咱們也換個帶暖氣的大房子!”
宏偉的藍圖,美好的承諾,精準地擊中了李娟對未來的所有幻想。
“到時候,咱爸媽也能跟著享福,你弟弟結婚,咱們也能風風光光地給他包個大紅包!這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互相幫襯!”
整套說辭,結合了“為你著想”、“畫大餅”、“製造危機感”,還用“親情”做了捆綁,極具煽動性。
李娟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眼神也開始變得迷離。是啊,建明說得對,錢放著就是死的......
就在她即將被徹底說服,準備點頭答應的時候,弟弟李毅那雙通紅的、充滿懇求的眼睛,和那句“這是爸媽的救命錢”,如同一道閃電,猛地在她腦海中劃過!
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脫口而出地反問了一句:“建明,可......可小毅說這錢是給爸媽養老的,萬一......萬一賠了呢?”
這是她第一次,公開質疑丈夫那看似完美的“宏圖大業”。
張建明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一秒。
他沒想到,自己百試百靈的枕邊風,今天竟然會碰壁!
他迅速轉過身去倒水,掩飾住眼底一閃而過的陰狠和不耐煩。
再轉過來時,臉上又恢複了那副溫柔體貼的樣子。
“你怎麼能不信我呢?我做這一切,不都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嗎?”他柔聲安撫道,“你弟弟一個毛頭小子懂什麼社會險惡?他肯定是被人灌了迷魂湯了!你可不能被他給騙了!”
他嘴上安撫著妻子,心中卻在飛快地盤算:李娟這丫頭,看來是被她那個弟弟給洗腦了,思想工作不好做。
靠她,是指望不上了。
看來,要拿到錢,還得從老丈人、丈母娘那兩個老實人身上下手!
......
李家。
送走大姐後,李毅沒有絲毫放鬆。
他知道,對付張建明這種家賊,光靠心理防線是不夠的,必須要有物理隔絕。
他立刻對父母進行了二次加固。
他沒有長篇大論,而是直接將那兩萬塊錢,當著父母的麵,清晰地分成了四份。
“爸,媽,這錢不能都放在家裏,不安全。”
他將其中一萬塊,鄭重地交到母親趙秀蘭手上:“媽,這一萬,您收好。這是咱們家的‘緊急備用金’,以後誰生病了,或者家裏有什麼急事,就從這裏拿。不到萬不得已,一分都不能動!”
趙秀蘭看著手裏沉甸甸的一遝錢,用力地點了點頭。
隨後,李毅從剩下的一萬裏,抽出五百塊,遞給父親:“爸,這五百是咱們這個月的家用,您拿著。”
做完這一切,他拿起剩下的九千五百塊,對父母說道:“走,咱們現在就去銀行。”
在父母不解的目光中,李毅帶著他們來到最近的儲蓄所,當著他們的麵,辦了一張定期存折。
戶名,寫的是父親李衛國的名字。
“爸,媽,錢存銀行最安全,還有利息。”李毅將存折遞給父親,然後又湊到母親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告訴了她一串六位數的密碼。
他直起身,看著父母,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語氣,為他們提供了拒絕的說辭和底氣。
“以後,誰要是再跟你們說,拿錢出去‘投資’能發大財,你們就讓他自己去銀行貸款。咱們家的錢,一分都不能動。”
這一係列行雲流水的操作,徹底將張建明通過哄騙父母直接拿錢的路徑,給堵死了。
李衛國和趙秀蘭拿著存折,看著兒子沉穩的側臉,心中最後一點疑慮也煙消雲散。
他們或許不懂什麼商業模式,但他們看得懂,兒子正在用一種他們無法理解,卻無比可靠的方式,守護著這個家。
一場圍繞著兩萬塊錢的家庭暗戰,在張建明還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正式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