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挽清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她自己可能也想不到,這麼多年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她的心還是疼得厲害。
她垂著頭,強迫自己調整著情緒,緊繃的背脊和抑不住顫抖的手指已經暴露了她的情緒。
直到她用力握住自己的手,握到手指尖泛白,她才緩緩抬起頭,看向麵前的長輩們,啞著嗓子開口:“所以呢,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因為他回來了,你們就要我和周恕離婚?”
“今天他在寰宇召開了股東大會,輕而易舉就重新主掌了寰宇。”
“聽說他這些年在德國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不僅有著全球獨一份的技術,還有德國財團的資金支持,如今回國,我們這些和寰宇一派的企業,對上他,無疑是蚍蜉撼樹,他想斷我們周家的活路,無非就是一句話的事。”
宋挽清聽著這些話,又對上周家老太爺如死灰般的麵龐,她知道,周家老太爺沒有誇張。
沈時霄的能力和性子,就是哪怕被摁死,隻要你沒將他摘卸八塊,他就還能爬起來,養精蓄銳,在你以為你自己贏了的時候,跳出來,咬死你。
她知道這幾年的安穩生活都是自己偷來的,沈時霄早晚會從地獄中爬回來向他們複仇,隻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的快。
“當年你爺爺過世,是你父親用不光彩的手段將沈時霄逼出國的,這些年我們周家一直被蒙在鼓裏,如果不是你懷了小恕的孩子,我們周家也絕不可能讓你進門。”
“拿回寰宇,他下一個就會拿我們周家開刀。小清,你是清楚的,沈時霄那人陰狠狡詐,睚眥必報,當初和你父親有瓜葛的,他都會清算,絕不會放過一家。”
“隻有你和小恕離婚,我們周家才能有一線生機。”
宋挽清聽著周家老太爺說著,胸腔一點點地收緊,幾乎快喘不上來氣。
見她還在猶豫,周家大爺,也是周恕的父親,開口帶著幾分哀求:“清清,難道你要逼死我們嗎?”
宋挽清的心一路跌至深淵。
她聽見自己用十分沙啞又木訥的語調開口:“好。”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沒有選擇。
“我們周家感謝你為我們生下這麼個長孫,全了我們五世同堂的心願,他得留在周家。”
老太爺話音落下,宋挽清立刻拒絕道:“不行!”
像是從未見她在周家這副狠厲果斷的樣子,大家都愣了愣,還是周恕的父親開口:“清清啊,越越身體不好,你沒辦法照顧好他的,你也清楚,這些年在越越身上砸了多少錢進去......”
“正因為我清楚,我才不可能把我的孩子交給別人。”
宋挽清拿過那份協議,翻開,把上麵關於周子越撫養權的部分改了,又劃掉了周家給她的房產、車子、以及現金的補償。
“我隻要周子越,你們周家的東西,我一樣不要。”
周家的長輩們對視一眼,都看向了老太爺,老太爺則是閉了閉眼睛,良久,才點了點頭。
宋挽清這才鬆了一口氣,心中不由得一陣悲涼。
周家也不是一開始就把周子越捧在手心裏的,當初周子越確診慢性粒細胞白血病時,周家就逼著她和周恕離婚過。
隻因周恕身有殘疾,他們周家不能再要一個有病的孩子了。
可隨著小子越慢慢長大,乖巧懂事又開朗嘴甜的性子實在討人喜歡,這才讓周家長輩接受了他們母子倆。
現在沈時霄回國,他們急於和宋挽清切割,對於周子越這個不健康的孫子,也隻是堅持了一下就放手了。
看著眼前一張張往日親切慈愛的麵孔,宋挽清心裏苦笑,笑自己天真,自己的親生父親尚且待自己如物件,沒有半分真心,她怎麼還能奢望別人對自己真的關心愛護呢?
周家的律師很快擬好了新的協議,像是怕宋挽清反悔一樣,紙張餘溫尚存,就被遞到了宋挽清的手裏。
看到周子越撫養權歸自己的那一瞬間,宋挽清再沒猶豫,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些年感謝周家照拂,我先帶子越回家,就這幾天,我會盡快搬走的。”
宋挽清起身,晃了一下神,很快她又咬著牙站定。
現在這個時間不容得她脆弱,她還有子越,為了孩子,她要堅強。
“先讓越越再這住幾天吧,等到你安頓好,再把他接過去也不遲啊。”盧梅也站起身,滿臉不忍地看向宋挽清。
宋挽清知道,盧梅隻是個很愛兒子的母親罷了,這件事她做不了主,可能她也是不願的。
於是她衝這個自己叫了幾年媽,也確實給過自己幾年溫暖照顧的女人笑了笑,“不用了,越越還小,留下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我自己有房子,隻是需要收拾一下......”
“收拾什麼?”
一道溫柔的男聲響起,宋挽清轉頭看去,隻見周恕撐著手杖向她走過來。腳步雖然有些不協調,可每一步都走得堅定。
“小恕......”盧梅啞然,不知該怎麼說。
“等我一下。”周恕走到宋挽清身邊,拍了拍宋挽清肩頭,便又來到了茶幾旁,俯身拿起上麵的那份離婚協議書。
“帶著孩子淨身出戶,”周恕笑了一聲,看向自己的爺爺,“你們憑什麼這麼對我的妻子。”
“周恕......”宋挽清轉過身拉住他,她不想周恕為了自己和家裏長輩有矛盾。
周恕看了宋挽清一眼,安撫地笑了笑,示意她沒事,緊接著就將手中的離婚協議撕碎,甩到了茶幾上。
一時間,雪白的紙花四濺,帶有宋挽清簽名的那部分,在空中飄了兩圈,落了下去。
“我不會和清清離婚,這件事,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周恕牽住宋挽清的手,“再有下次,就是我和周家斷絕關係的時候。”
“周恕!你敢!”周家大爺怒而起身,瞪著自己的兒子。
周恕直直地站在那裏,平淡地看向自己的父親:“為了我的妻子,我什麼都敢。”
“你——”周家大爺的氣急,對著周恕高高抬起了手。
宋挽清沒有絲毫猶豫地擋在了周恕身前。
“夠了!”老太爺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敲了三下。
“你也知道沈時霄是什麼人,如果宋挽清還留在我們家,對咱們周家來說就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你寧願為了這麼個女人,毀掉你父輩幾代人血汗打下的基業嗎?!”
“如果我們周家要靠趕走自己的兒媳來保平安,那才是真的毀掉了根基!”周恕厲聲道。
似是在孫子意外殘疾後,就再沒見過他這副情緒激動的樣子,老太爺也被震得往後仰了仰。
半晌,他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夠了,這或許就是我們周家的命數吧,”他看著自己的孫子,蒼老的目光帶著幾分失望,“我老了,活不了幾年了,能跟周家一起死,我也認了!”
“爺爺。”周恕皺著眉頭。
老太爺不想再多說,隻是擺了擺手,便讓二房扶著自己回房間了。
“小兔崽子!”大爺還是氣不過,在原地跺著腳罵道。
周恕幹脆當沒聽見,扶住宋挽清的腰,柔聲道:“去接越越,我們回家了。”
回家的車上,周子越已經累得睡著了,擠在父母中間,趴在宋挽清的身上,睡得呼呼的。
宋挽清摸了摸兒子肉乎乎的臉蛋,眼底發燙。
察覺到她的情緒,周恕撫上她輕拍著兒子的手,與她十指相扣,“對不起,我來晚了。”
宋挽清低下頭去,輕輕搖了搖頭,悶聲道:“你也知道沈時霄回來了,是嗎?”
“......是。”周恕握著宋挽清的手又鬆了幾分。
“我沒想好怎麼和你說,”周恕歎了口氣,“沒想到我爺爺他們先說了。”
宋挽清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上次你不是說想和子越的移植手術的主治醫生聊一下嗎,不然我們一起過去,順便再玩兩天,全當散心了。”周恕建議道。
“沈時霄回來,京州要熱鬧好一陣了,這段時間家裏公司估計都是一堆麻煩事,索性躲出去。”
宋挽清想起自己那些突然變卦的客戶們,這才把一切都聯係上。
她看著周恕有些疲憊的麵龐,想來他也是因為沈時霄回國,這段時間才這麼忙的吧。
“公司離得開你嗎?”宋挽清咬了咬唇,“我自己去也可以。”
周恕笑了笑,“你沒聽爺爺今天把話說的有多絕嗎,我估計明天回了公司,我爸、二叔他們就會架空我,不讓我再管事了。”
“與其在公司受氣,不如甩手不管,在我這,隻有你和越越是最重要的。”
聽著周恕這樣說,宋挽清的心又有些泛酸。
周恕的感情一直這麼體麵溫和,點到為止,她卻無法回應半分。
可現在周恕說得又是對的,看了看趴在自己身上的周子越,她點了點頭,“好。”
包裏的手機這時震動起來,周恕將手機遞給宋挽清,自己則把周子越抱了過來,讓周子越靠在自己身上。
宋挽清見他這副貼心模樣,笑了笑,接起電話:“喂,你好?”
“您好,是宋女士嗎,我這邊是心和醫院,很抱歉的通知您,與您孩子配型成功的捐贈者那邊取消了捐贈,我們醫院會繼續為您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