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人在生氣......他不喜歡重複......快動啊!快動起來!】
她身旁一張紅木高幾的“心聲”驚恐地尖叫起來。
林書書一個激靈,瞬間回神。
她再也不敢有半分遲疑,從隊列中走出,將頭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胸口。
“奴婢......遵命。”
從隊伍的末尾到大廳中央,不過十幾步的距離,林書書卻感覺自己走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她甚至不敢抬頭,隻能用眼角的餘光,瞥見地上那攤狼藉。
被摔得粉身碎骨的羊脂玉杯,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碧綠的茶湯浸濕了名貴的地毯,散發著一股清冽而苦澀的香氣。
林書書的指尖無意中劃過一片最近的碎片。
【碎了......我碎了......好痛......】
【她那麼驕傲......她以為他會喜歡我......可是他看都沒看我一眼......】
【好冷......那個男人的手好冷......沒有一絲溫度......】
玉杯殘存的“意識”裏,充滿了破碎的痛苦和被棄絕的巨大委屈,完美映照了它此刻的主人——盧婷婷的心境。
林書書。
林書書幾乎能感覺到,盧婷婷正在用眼神,一筆一劃地,將她的名字刻在自己的齒縫間。
她終於走到了廳中央,在距離蕭燼五步遠的地方停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整個過程,她始終低著頭,像一隻驚懼到了極點,卻又不得不順從的鵪鶉。
“王......王爺,茶具......已經碎了。”她鼓起全部的勇氣,才說出這句完整的話。
言下之意,是讓她如何泡茶?
盧婷婷的嘴角,勾起一抹幸災樂禍。
她倒要看看,這個下賤的丫頭要如何收場。
“那就換一套。”蕭燼的聲音依舊平淡。
林書書的心沉了下去。
換一套?換哪一套?
這王府裏,還有比剛剛那套羊脂玉瓷更名貴的茶具嗎?
無論她選哪一套,恐怕都會被盧婷婷安上一個“品味粗鄙”、“怠慢王爺”的罪名。
這是一個死局。
管事婆子立刻會意,正要尖著嗓子去數落林書書,讓她自己去庫房挑一個“配得上王爺”的茶具,好讓她在兩難中出錯。
然而,林書書卻並沒有抬頭,隻是跪在地上,輕聲,卻清晰地對旁邊一個嚇得臉色發白的小丫鬟說:
“勞煩姐姐,去茶房將奴婢平日裏用的那套青瓷茶具取來。還有,王爺慣喝的鐵觀音,也一並取來。”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她居然......不要名貴的,反而指明要自己用慣了的那套最普通的青瓷?
盧婷婷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林書書這個舉動,看似謙卑,實則是在無聲地告訴所有人——王爺的喜好,隻有她懂。
她那套繁複華美的宮廷茶道,那珍稀無比的雨前雀舌,在那套樸素的青瓷和普通的鐵觀音麵前,輸得一敗塗地。
這已經不是冒犯,這是羞辱。
“你......”盧婷婷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讓她去。”
蕭燼冷冷地吐出三個字,打斷了盧婷婷即將爆發的怒火。
他的目光落在林書書纖弱的背影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鳳眸裏,情緒晦暗不明。
小丫鬟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去茶房。
很快,那套再普通不過的青瓷茶具被送了上來。
林書書起身,沉默地接過托盤,走到一旁的矮幾上。
她沒有像盧婷婷那樣,進行一套花裏胡哨的表演。
她隻是安靜地跪坐下來,燙杯,置茶,衝泡。
她的動作很穩,沒有一絲多餘的搖晃。
溫熱的水汽嫋嫋升起,模糊了她清秀的眉眼,也隔絕了周圍所有不善的目光。
在這一刻,她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沸水衝入茶壺,茶葉在其中翻滾,舒展。
【唔......好舒服......就是這個水溫......】
【這個丫頭的手法剛剛好,不會把我悶壞......】
【一會兒見到主人,要讓他把我喝光光......】
茶壺和茶葉發出了滿足而愜意的“心聲”。
林書書緊繃的神經,在這熟悉的“交談”中,稍稍放鬆了一些。
她提起壺,將色澤琥珀的茶湯,斟入一隻小小的青瓷杯中。
然後,她端著茶杯,重新走到蕭燼麵前,再一次跪下,雙手將茶盞高高舉過頭頂。
“王爺,請用茶。”
她的聲音,依舊恭敬,卻比剛才平穩了許多。
大廳裏靜得可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這一次,蕭燼沒有再猶豫。
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穩穩地捏住了那隻青瓷小杯。
杯身樸素,甚至帶著一點窯燒留下的微瑕。
他將茶杯送到唇邊,一飲而盡。
熟悉的、帶著一絲微苦和回甘的茶香,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胸口那股由甜膩熏香和尖銳茶氣引起的煩躁與頭痛。
他緊鎖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絲。
林書書低著頭,心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賭對了。
她活下來了。
她正準備開口請求退下,卻聽頭頂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一次,他不是對她說的。
他的目光,越過她,落在了盧婷婷身上。
“你,”
蕭燼緩緩放下茶杯。
“該學學如何泡茶了。”
盧婷婷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錯愕與屈辱,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蕭燼沒等她回答,目光轉向依舊跪在地上的林書書。
“從明日起,”
他說出了一句讓整個王府都為之震動的話。
“你來教她。”
盧婷婷猛地抬頭,盯著蕭燼,聲音尖利:“王爺!您這是什麼意思?您是在羞辱臣女,還是在羞辱皇上!”
她搬出了皇帝,這是她最後的底牌。
蕭燼終於將目光從林書書身上移開,落在了盧婷婷那張扭曲的臉上。
他的眼神沒有絲毫溫度,仿佛在看一個吵鬧的物件。
“秦風。”他淡淡地開口。
侍衛統領秦風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屬下在。”
“送盧姑娘回房休息。”
蕭燼的語氣沒有起伏。
“告訴她,燼園,不是皇宮,沒有那麼多規矩。本王隻有一個規矩——”
他停頓了一下,冰冷的視線掃過大廳裏每一個噤若寒蟬的人。
“——不聽話的,就死。”
最後三個字,輕得像一片羽毛,卻重重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盧婷婷渾身一顫,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秦風做了個“請”的手勢,語氣公式化:“盧姑娘,請。”
盧婷婷死死咬著牙,怨毒的目光掃過林書書,然後才在一眾下人複雜的注視下,被半請半送地帶離了前廳。
大廳裏,管事婆子的頭埋得更低了,身體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
她能感覺到,王爺的怒火,還沒有消。
而她,就是下一個目標。
“林書書。”蕭燼的聲音再次響起。
“奴婢在。”林書書的心又懸了起來。
“從今日起,燼園的采買、人事,你來管。”
這句話,比剛剛讓林書書去教盧婷婷泡茶,還要驚人。
這等於直接架空了管事婆子,將半個燼園的內務權都交到了林書書手上!
“王爺!”
管事婆子猛地抬頭,滿臉的不可置信和恐慌。“王爺,使不得啊!她一個新來的丫頭,什麼都不懂,怎麼管得好采買和人事?老奴在王府二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她聲淚俱下,磕頭如搗蒜。
“苦勞?”
他看著管事婆子。
“克扣下人月錢,倒賣府中采買,這也是你的苦勞?”
管事婆子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這些事,她做得極為隱秘,王爺怎麼會知道?
【他知道了!他怎麼會知道!是哪個賤人告的密!完了!完了!】
“拖下去。”
蕭燼懶得多看她一眼。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啊!”
管事婆子淒厲的慘叫聲被兩個侍衛堵住嘴,像拖死狗一樣拖了出去,很快就沒了聲息。
林書書跪在地上,手腳冰涼。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和盧婷婷以及管事婆子背後那整個舊有的下人集團,徹底不死不休了。
果然,麻煩來得比她想象的更快。
兩天後的一個清晨,秦風突然帶著一隊侍衛衝進了她的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