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王的賞賜?”
他走到她麵前,微微俯身,那張俊美得毫無瑕疵的臉上,此刻卻覆著一層寒霜。
“本王讓你用,你就真的敢用?”
林書書不解地抬頭,正好撞進他那雙翻湧著莫名怒火的眼眸裏。
為什麼?
他賞的藥,她用了,他為什麼反而生氣?
“一股子......令人作嘔的味道。”
他盯著她,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
“以後,不準再用。本王不想再聞到。”
那眼神裏的厭惡,是如此真實,如此刺骨。
她明白了。
“是......奴婢遵命。”
她的聲音在發顫,巨大的委屈和羞辱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沒。
“滾出去。”
蕭燼冷冷地吐出三個字,轉身走回書案後,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一種折磨。
林書書幾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書房。
這一整天,林書書都躲在自己的小屋裏,沒有再出去。
夜幕再次降臨。
林書書沒有等到任何傳喚。
她想,或許蕭燼今晚,寧願被噩夢折磨,也不願再見到她。
這樣也好。
她自嘲地想,至少能清靜一夜。
然而,就在她準備吹燈睡下的時候,院門,被人從外麵粗暴地踹開。
“砰——!”
巨響嚇得林書書渾身一抖,猛地從床上坐起。
一個值夜的侍衛衝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惶,甚至來不及行禮,就急聲道:“林姑娘!快!快去書房!王爺他——”
侍衛的話沒說完,但林書書已經明白了。
她抓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連鞋都來不及穿好,就跟著侍衛,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主院跑去。
還未靠近書房,她就聽到裏麵傳來器物被砸碎的聲音,間或夾雜著男人痛苦而壓抑的嘶吼。
那聲音,比昨夜夢魘中的悲鳴,更加狂暴,更加絕望。
秦風和幾個親衛守在門口,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灼與無措,卻沒人敢進去。
看到林書書跑來,秦風的眼睛裏第一次爆發出一種近乎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光亮。
“林姑娘!快!”
林書書被他一把抓住手臂,幾乎是被拖拽著,推到了書房門口。
門,虛掩著。
她透過門縫,看到了裏麵的景象。
書房內一片狼藉,書簡、筆墨、瓷器碎了一地。
而蕭燼,那個白日裏還冷酷地讓她滾出去的男人,此刻正背對著門口,單膝跪在地上。
他一手死死地撐著地麵,另一隻手,則握著一把出鞘的匕首。
那鋒利的刀刃,正抵在他自己那條傷腿的膝蓋上。
他高大的身軀在劇烈地顫抖,仿佛在忍受著世間最極致的痛苦,喉嚨裏發出困獸般的低吼。
他似乎是想用更劇烈的疼痛,來壓製那條腿裏傳來的,足以將人逼瘋的舊傷之痛。
就在這時,蕭燼像是感覺到了門口的視線,他猛地回過頭。
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間,所有的瘋狂、暴戾、痛苦,都凝固了。
那眼神,不再是白日裏的冰冷和厭惡,而是一種幾近哀求的脆弱。
他沒有說話。
隻是用那雙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然後,他握著匕首的手,微微鬆開了。
“當啷”一聲,匕首掉落在地。
他看著她,沙啞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了兩個字。
“過來。”
那不是命令,而是一隻溺水的手,從深不見底的絕望裏,伸出來的最後一絲求救。
林書書的理智在尖叫,讓她逃,逃得越遠越好。
可她動不了。
她的腳下像生了根,死死地釘在原地。
因為那雙眼睛。
那雙布滿了血絲,褪去了所有偽裝和暴戾的鳳眸,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裏麵沒有殺意,沒有厭惡,甚至沒有白日裏那種高高在上的審視。
隻有......純粹的,幾乎能將人溺斃的痛苦。
他在用眼神,無聲地對她說,救我。
【好痛......骨頭裏像有無數隻螞蟻在啃......】
【殺了它......把這條腿砍掉......就不會痛了......】
【......別走。】
她甚至不需要刻意去聆聽,那些狂暴而破碎的意念,就從他身上瘋狂地湧出,像冰冷的潮水,拍打著她的心防。
林書書深吸了一口氣,胸口因緊張而微微起伏。
她抬起腳,踩著滿地破碎的瓷片和書簡,一步一步,朝著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走去。
“咯吱......”
她腳下踩碎了一塊不知是何物的碎片,發出清脆而刺耳的聲響。
蕭燼的身軀一顫,那雙通紅的眼睛緊緊鎖定著她,像是在確認,她是否會因為這一聲響動而轉身逃跑。
林書書沒有。
她隻是停頓了一瞬,便繼續往前走。
五步。
四步。
三步。
距離越來越近,空氣裏那股混雜著血腥與草藥的安神香餘味,也越來越清晰。
終於,她走到了他的麵前,在他身前半臂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她緩緩地,緩緩地跪了下去,與他對視。
離得近了,她才看清,他額角的碎發已被冷汗浸濕,緊緊貼在蒼白的皮膚上。
他的嘴唇毫無血色,牙關卻死死咬著,下頜線繃成一道冷硬而固執的帆。
他的那條傷腿,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僵直著,小腿的肌肉在不受控製地痙攣抽搐。
作為一名中藥學碩士,她見過的病人不計其數,但沒有一個人的痛苦,能像眼前這般,具象化得如此驚心動魄。
這不是單純的PTSD。
這是一種能摧毀人類意誌的生理性疼痛。
她的專業本能,在這一刻壓倒了恐懼。
“王爺,”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安撫意味。
“你的腿......很痛吧。”
蕭燼沒有回答。
他隻是喘著粗氣,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嗬嗬聲,眼神依舊死死地鎖著她。
仿佛他所有的意誌力,都用在了抵抗那非人的痛楚上。
林書書不再追問。
她的目光,落在他那條僵直的傷腿上。
“奴婢......曾在家鄉跟一位老郎中,學過幾手推拿之術。”
她垂下眼簾,聲音放得更緩更柔,像是在對一個受驚的病人解釋。
“或許......或許可以幫您緩解一二。”
她不敢提自己的現代醫學知識,隻能用這種最符合她身份的理由。
蕭燼依舊沒有反應。
林書書便當他是默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