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便利店店員的警告像一根細小的冰刺，紮在林楓的後頸上，帶來一種持續不斷的、細微的寒意。

“晚上治安不好......”

這句話在他腦子裏循環播放。他知道，這絕不是指普通的小偷小摸。那個店員蒼白警惕的臉色，捂頭的動作，都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夜晚，屬於另一種“秩序”，另一種“危險”。

於是，林楓乖乖地開啟了宅男模式。下班就回家，絕不瞎逛。甚至連給大佬的每日按摩，都改到了周末陽光充足的下午——雖然橘貓對此表達了明顯的不滿，用尾巴抽了他的小腿好幾下。

夜晚的時間變得漫長而安靜。對門李大爺的抗日神劇聲浪成了唯一令人心安的背景音。林楓嘗試繼續研究他的《BUG利用手冊》，但精神疲憊感讓他效率低下。更多的時候，他隻是癱在沙發上，看著天花板發呆，或者刷著那些越來越覺得索然無味的手機資訊。

然後，夢境就來了。

起初隻是些模糊的碎片。他夢見自己又在加班，但敲出的代碼變成扭曲發光的符號，屏幕上流轉著金色的數據洪流。甲方的臉變成青麵獠牙的怪物，拍著桌子要求他“修複世界線的偏差率”。

直到第三天晚上，夢境開始變得清晰且重複。

他不再夢見辦公室，而是置身於一片無邊無際的、灰色的虛空。沒有上下左右，沒有聲音，隻有一片死寂的灰。

然後，那些符號出現了。

不再是打印機吐出的紙張上靜止的圖案，而是活了過來。它們像深海的水母，散發著微弱的、不同顏色的光，緩慢地在他周圍漂浮、旋轉、重組。有些是熟悉的同心圓和點陣，有些則是從未見過的、更加複雜精妙的幾何結構，像是某種宇宙級別的電路圖或者分形藝術。

他在夢中是清醒的，知道自己正在做夢。一種巨大的好奇心和探索欲驅動著他。他像初學者學習寫字一樣，笨拙地伸出手指，嘗試在虛空中臨摹那些最近的一個符號——一個由螺旋線和銳角構成的複雜圖案。

他的手指劃過，灰色的空間仿佛有質感一般，留下淡淡的、發光的軌跡。他艱難地複製著那個符號，感覺比敲一萬行代碼還累。當最後一筆完成時，那個被他臨摹出的符號猛地亮了一下，然後融入周圍漂浮的符號群中，不再特殊。

而夢中那種被窺視的感覺，也陡然增強了一瞬。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無盡的灰色深處，因為他這個笨拙的模仿動作，而將“目光”投注了過來。

林楓猛地從夢中驚醒。

窗外天光微亮，才淩晨五點多。他心臟砰砰直跳，額頭上是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第一時間抓過床頭櫃上的筆記本和筆，趁著記憶還清晰，飛快地將夢中那個螺旋銳角符號畫了下來。筆尖沙沙作響，他畫得極其專注，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畫完後，他拿出之前打印的符號紙張對比。

很像！風格完全一致，那種非人的、精密又扭曲的感覺如出一轍。但細節上又有不同，夢中的符號似乎更......“完整”，更富有動態感。

“這算什麼？係統在線教學？還是我腦子裏的信息在自我整合？”林楓看著筆記本上的圖案，百思不得其解。

接下來的幾天，這個夢每天都在繼續。

他成了灰色虛空裏的學徒，不知疲倦地臨摹著那些漂浮的符號。每一個符號都極其複雜，需要耗費巨大的心神。醒來後，他總是第一時間記錄。他的筆記本上，很快多了七八個全新的、與打印機版本略有不同的符號。

精神上的疲憊感加劇了。他甚至開始懷疑，這種夢境學習消耗的“藍條”比白天卡BUG還要厲害。

但收獲也是巨大的。他對這些符號越來越熟悉，雖然依舊不明白含義，但那種莫名的“親切感”在增加。有時看著筆記本上的符號，他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仿佛它們在自己微微呼吸、扭動。

第十五天晚上，夢境發生了變化。

他依舊在臨摹符號。但這一次，當他完成一個極其複雜的、如同多重嵌套的恒星係圖譜般的符號時，異變陡生。

那個符號沒有像往常一樣亮一下後就融入背景，而是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

整個灰色虛空被照得雪亮！林楓感覺自己的“意識”都被這強光灼痛了。

緊接著，強光中響起了聲音。

不是通過耳朵聽到的，而是直接在他意識深處響起的、模糊不清、斷斷續續的低語。

那聲音非男非女，冰冷而毫無感情，像是故障的收音機在雜音中艱難地捕捉信號：

“......穩定度…不足…請求…擴容…” “......掃描…節點…編號…錯誤…” “......規避…協議…啟動…淨化程序…” “......警告…非授權…訪問......”

斷斷續續的詞語，夾雜著刺耳的靜電噪音，瘋狂地湧入他的腦海！

林楓感到頭痛欲裂，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紮他的太陽穴。他想捂住耳朵，但這是在夢裏，他沒有實體。

那些詞語他大部分聽不懂，但“穩定度”、“掃描”、“淨化程序”這幾個詞，像冰錐一樣刺中了他！

這和他之前的猜測，和手機提示，和店員的警告，全都對上了！

就在他快要被這信息的洪流和劇痛淹沒時，所有的聲音和強光又猛地消失了。

灰色虛空恢複了原狀，符號依舊在緩慢漂浮。

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但那種劇烈的頭痛和心悸，真實得可怕。

林楓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窗外，天已經大亮，陽光刺眼。

他捂住依舊隱隱作痛的頭，手指都在發抖。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去拿筆記本。

他坐在床上，緩了很久，反複回味著那些冰冷的詞語。

“穩定度不足......是在說我嗎？我的連接穩定度還不夠高？” “掃描節點......節點是指像我這樣的人？編號錯誤又是什麼？” “規避協議......淨化程序......這聽起來就他媽的不友好啊！” “非授權訪問......所以我天天卡BUG，其實是在黑進這個係統？”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蘊含的可怕可能性，讓他手腳冰涼。

這不再是好玩有趣的超能力探索了。這聽起來像是一個嚴酷的係統在進行自我維護，而他們這些“異常者”，就是需要被掃描、被處理、甚至被“淨化”的病毒或者BUG！

那個店員如此警惕，不是沒有原因的！

林楓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拿過筆記本，沒有畫新的符號，而是在空白頁上，將聽到的那些詞語盡可能準確地記錄下來。

寫完之後，他看著這些詞，越看越覺得心驚肉跳。

夢境......不再是夢了。

它更像是一個接口，一個頻道。一個在他睡眠時，意識被動接收係統底層信息流（或者噪音）的接口。

是因為他的“連接穩定度”提升了嗎？所以能“聽”到更多了？

還是因為他頻繁作死地卡BUG，引起了係統的注意，所以被“標記”了，接收到的“信號”更強了？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必須盡快搞懂這些符號的含義，以及這個所謂的“係統”到底是怎麼運行的。否則，下次在夢裏聽到的，可能就不是低語，而是追魂索命的警報了。

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安靜如常。

但他總覺得，那漆黑的屏幕背後，有什麼東西，正通過他無法理解的方式，靜靜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包括他的夢境。

林楓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抱緊了被子。

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深邃和危險。

而他，正一步步地走向深淵，或者說，深淵正一步步地向他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