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猛卡縣公安局的指揮中心會議室裏，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縫隙，切割出明暗交錯的線條，落在案情板上密密麻麻的照片、地圖和關係線上。

“野人穀”遭遇伏擊的挫敗感讓大家垂頭喪氣。

陸川站在案情板前，手臂上的槍傷已經包紮妥當，但眉宇間的疲憊和凝重揮之不去。

陳岸正在彙報技術分析結果。

“…伏擊者使用的子彈是7.62×39mm M43型。”

“這種子彈來源廣泛，但彈殼底火凹痕的細微加工痕跡，比對數據庫後，高度匹配緬北地方武裝SNAA下屬一個武裝派係常用的複裝工藝。”

“他們活躍在‘野人穀’附近，以收取保護費、參與走私和為詐騙集團提供武裝保護而出名。”陳岸說著指向一張衛星地圖上標注的紅圈區域說道。

“另外，現場遺留的獸牙彩色臂章碎片，經圖像增強和比對，確認是SNAA‘叢林蠍’分隊的標識。”秦菲補充道，她的臉色也不好看，那次雨夜突襲的凶險曆曆在目。

“SNAA…蝰蛇的雇傭兵？”陸川的手指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聲響，“線報說玉罕被押往‘野人穀’，我們在那裏遭遇伏擊。邏輯上說得通。但…”

陸川停頓了一下，眼神銳利地掃過在場人員的臉。

“伏擊點選得太精準了！就在‘斷魂澗’口。那個位置，既能完美封鎖我們進入‘野人穀’的通道，又能利用地形壓製我們撤退。”

“他們怎麼知道我們會在那個時間點，走那條路線？”

這個問題像一塊冰，投入到會議室。

短暫的沉默後。

“行動高度保密，路線是臨出發前，由向導根據實時情況確定的。”秦菲皺眉道，“除了在座的，以及後方指揮的陳岸，還有那位向導，沒人知道確切路線和抵達時間。”

“那位向導背景幹淨，幾代人都生活在邊境，口碑很好，我們查過。”負責外圍調查的警員立刻說道。

陳岸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帶著技術人員的冷靜：“還有一種可能。我們的通訊，被監聽了？或者…行動車輛被定位了？雖然我們使用了加密頻道和非製式車輛，但理論上…”

“理論上，沒有絕對的安全。”陸川接過話，聲音低沉，“但更大的可能，”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炬，“是我們內部…有‘鼴鼠’！”

“鼴鼠”兩個字，像驚雷一樣在會議室裏炸開，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內部泄密？這比凶殘的敵人更讓人心寒。

“老大，這…”秦菲下意識地想反駁，但回想起行動細節，尤其是對方那針對性極強的埋伏，話又咽了回去。

“不是猜測。”陸川走到案情板前，拿起筆在“野人穀伏擊”旁邊重重畫了一個問號，又在“玉罕被脅迫”下方連線。

“線人電話裏提到玉罕‘暴露’、‘被懲罰’。我們在叢林遭遇伏擊時，那個神秘人出手相助。現在，結合玉罕的處境——她運毒失敗被抓現行，被蝰蛇以母親性命脅迫再次運毒——這條線是清晰的！”

陸川猛地轉身，指著案情板上玉罕那張從邊境監控截取的、眼神充滿恐懼的照片說道：“我們先不說‘鼴鼠’的事，我們先來說說玉罕。”

“前期情報掌握和戶籍地民警提供的情況，玉罕不是蝰蛇的死忠，她是被推進火坑的可憐人。她的恐懼是真的，她對母親的牽掛是真的。這就是我們最大的突破口，也是摧毀蝰蛇的最佳切入點！”

陸川的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力量：“與其被動攔截她下一次運毒，不如主動出擊——策反她！讓她成為我們的線人，在毒巢內部為我們提供情報，甚至協助我們摧毀它！”

“策反？”會議室裏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風險太高了！”一位資深警員立刻反對，“且不說玉罕是否可靠，會不會是雙麵陷阱。單是如何安全接觸她？蝰蛇必然對她嚴密監控！一旦接觸失敗，玉罕和她母親立刻沒命。我們的人也可能暴露犧牲。這太冒險了！”

“我也覺得不妥。”副隊長趙強舉手說道，“蝰蛇這次損失了疤臉和這麼多貨，一方麵勢必會加大對玉罕的懲罰。另一方麵勢必會讓他的得力助手黒蠍出馬。”

“先不論玉罕還有沒有機會重新獲得蝰蛇的信任，按照蝰蛇的一貫做法，他勢必會對我們展開瘋狂的報複。”

“是啊，老大，”秦菲也憂心忡忡，“玉罕現在如同驚弓之鳥，她憑什麼相信我們？又憑什麼相信我們能救她和她母親？這需要建立極強的信任，在敵人眼皮底下，幾乎不可能完成！”

陳岸也表達了技術上的擔憂：“通訊、定位、信息傳遞…每一個環節都存在巨大的泄密風險。如果…如果內部真有‘鼴鼠’，整個行動就是自投羅網！”

爭論激烈。支持者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反對者則強調無法承受失敗代價和巨大風險。

局領導的眉頭也緊緊鎖著。

陸川沒有打斷爭論，隻是靜靜地聽著。

當反對的聲音達到頂峰時，他走到案情板前，拿起那張玉罕的特寫照片，用手指著她那雙充滿絕望和恐懼的眼睛。

“看看她的眼睛！”陸川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有力，壓過了所有的議論，“這不是一個毒販的眼神！這是一個被逼到絕境、隨時可能崩潰的受害者的眼神！”

“我們緝毒，難道僅僅是為了繳獲那幾公斤dupin嗎？不！我們是為了摧毀罪惡的源頭，是為了保護像玉罕母親那樣無辜被牽連的人，是為了讓更多的家庭不再破碎！”

“還有，我們幹緝毒的，什麼時候怕過毒販的報複了？”

他的聲音微微發顫，手指無意識地緊緊攥住口袋裏那枚光滑的舊彈殼——那是他大哥陸驍留下的唯一遺物。

“想想那些犧牲在邊境線上的人，想想那些破碎的家庭。我們等不起，也輸不起！”

陸川環視眾人，眼神堅定如磐石，那目光深處，燃燒著一種繼承自兄長的、近乎悲壯的火焰。

“風險？當然有！責任？我來扛！但機會稍縱即逝。”

“玉罕是唯一能深入蝰蛇核心的人。通過她，我們可能拿到蝰蛇的製毒工廠位置、交易網絡、保護傘名單。甚至，找到那個新型液態冰毒的源頭。這比打掉十次運毒行動都更有價值。”

“這，才是對犧牲者最好的告慰，也是我們肩上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