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罕的聲音嘶啞微弱,帶著一種被徹底碾碎後認命般的決絕。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回憶如同毒蛇,噬咬著玉罕的神經。
她曾是猛卡縣乃至整個德寧州的驕傲。她曾以全州狀元的成績考入省城重點大學的化學係,專攻天然產物化學與提純工藝。村裏人稱她為傣族寨子飛出的金鳳凰。
可她總是謙遜地把自己比作是一隻蝴蝶,頂多算得上一隻孔雀。
在校期間,她以優異的成績被報送到該專業的研究生。要不是家裏實在太窮,再讀個博士對她來說也都輕而易舉。
她的導師曾斷言,這個傣家姑娘靈巧的雙手和敏銳的嗅覺是為實驗室而生的。畢業時,幾家大型製藥廠都向她拋出了橄欖枝。
然而,家庭的羈絆讓她選擇了回鄉。
母親岩溫多年積勞成疾,患上了嚴重的心肺病和風濕,需要人貼身照料。
玉罕回到了熟悉的邊境小城,一邊照顧母親,一邊在縣裏的民族醫藥研究所工作。她夢想著用所學知識,從家鄉豐富的植物寶庫中,研發出能夠治療母親的新藥。
然後,命運就在此時對她露出了獠牙。
蝰蛇集團的一個爪牙,偽裝成藥材收購商接近了研究所。
在一次實驗事故中,爪牙“偶然”見識了玉罕僅憑嗅覺就分辨出數種混合揮發性溶劑的驚人天賦,以及她對植物活性成分提取工藝的獨到見解。
爪牙將他看到的一切詳細向蝰蛇作了報告。
在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玉罕家的竹樓被粗暴地撞開。幾個蒙麵壯漢製服了虛弱的玉罕,當著她的麵將咳喘不止、苦苦哀求的母親岩溫粗暴地拖走。
為首的人丟下一部衛星電話聲音冰冷地說:“想要你阿媽活命,就得乖乖按照我們老板說的做。”
玉罕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她被帶到了那片隱藏在密林深處的罪惡之地。
一開始,蝰蛇沒有立刻讓她接觸dupin,而是將她關進一個設施齊全、卻如同金絲牢籠般的實驗室。
實驗室桌上放著最先進的儀器和一堆關於植物堿提取、有機合成的書籍資料,旁邊是幾份“冰毒”和“海洛因”的粗劣提純工藝流程。
“看看這些垃圾。”蝰蛇第一次親自見她,指著桌上那些資料,聲音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嘲弄,“我要的是更幹淨、更高效、更能讓那些蠢貨欲罷不能的東西。”
“聽說你是這方麵的天才?證明給我看看。你阿媽的藥,她的命,就看你表現了。”
起初,雨罕是抗拒的。對於蝰蛇提出的要求,玉罕深知這種行為的後果。這也違背了自己當初在這個領域深耕的初衷。
但為了母親,玉罕不得不將自己的學識和天賦,扭曲地應用在魔鬼的領域。
她改良了冰毒結晶工藝,大幅提高了純度和穩定性;她利用邊境特有的植物資源,試驗出能掩蓋dupin氣味的天然溶劑。
最終,她甚至創造性地研發出那種將液態冰毒基液偽裝成固體粉末的“普洱密碼”技術——這成為了蝰蛇集團最核心的機密和最犀利的武器。
她成了毒巢不可或缺的“製毒師”。
然而,知識的扭曲運用帶來的不是尊重,而是更深重的奴役。
每一次技術突破,都意味著母親岩溫能多得到一些續命的藥物,但也意味著蝰蛇更緊的掌控和更嚴密的監視。
因為她對dupin特性的了解和偽裝能力,蝰蛇還讓她參與到運輸環節,讓她親自押運最關鍵、風險最高的批次。
蝰蛇深知,隻有將母親這把刀懸在她頭頂,才能榨幹她最後一絲價值,也才能確保這個掌握核心機密的人不會背叛。
為了母親能夠活下去,玉罕不惜一切代價完成蝰蛇交給她的任務,無數次巧妙地逃脫陸川的檢查。
她不敢反抗,不敢逃跑,甚至不敢有異心,老老實實為蝰蛇賣命。
要不是這次被陸川識破,她很可能已經取得了蝰蛇的最大信任,讓母親接受最好的醫療。
她也知道,自己並非是蝰蛇的普通運毒馬仔。
蝰蛇不會輕易放棄她,還因為她擁有的獨特價值,以及她掌握的特殊製毒工藝。這種工藝,整個蝰蛇集團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她本可以以此作為與蝰蛇談判的籌碼,但心軟的她,無法接受母親這根軟肋。而蝰蛇正是抓住了這根軟肋,換取了她的特殊製毒工藝和絕對的服從。
......
“哼!”黒蠍冷笑一聲,按動了牆上的一個開關。
鎖鏈再次嘎吱作響,將玉罕整個人從冰冷的水牢裏拖了出來,然後像扔垃圾一樣,將她扔回到冰冷堅硬的地麵。
隨即,黒蠍“哐當”一聲將囚室的門鎖死。
玉罕蜷縮在角落裏,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她摸索著,顫抖的手指伸進濕漉漉的貼身衣物最深處,觸碰到一枚冰冷堅硬的東西。
是那枚孔雀銀胸針。她緊緊地將它攥在手心,冰涼的金屬仿佛是她在這無邊黑暗和冰冷中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依靠。
胸針尖銳的邊緣刺破了她的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疼痛,卻讓她麻木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點。
淚水,混著臟水,無聲地洶湧而出。她將額頭抵在冰冷粗糙的牆壁上,壓抑著喉嚨裏翻滾的悲鳴。
“阿媽…對不起…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隻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憊。絕望如同這厚重的囚室屋頂,幾乎要將她徹底壓垮。
但就在這無邊的黑暗裏,那枚緊攥在掌心的孔雀胸針,那尖銳的刺痛,卻像黑暗中一顆微小的火星。
一道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光芒,在她空洞的眼底深處,極其緩慢地掙紮著,隨後又重新燃起。
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恐懼,而是一種被逼到懸崖盡頭、退無可退的…孤注一擲的決絕。
為了阿媽,她必須活下去。
哪怕前方,是更深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