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山月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葉淮然這人心機深沉陰沉不定,現在她在這裏虛與委蛇卻並不代表坐以待斃,若有機會,還是要離了這裏才好,否則頭頂這麼一把利劍懸著,隨時會要自己的小命,得不償失,她總不能真的指望葉淮然大發慈悲的放她走還許些銀錢吧?
別逗了,鬼才信,錢隻有攥在自己手裏才安心。
一麵想著一麵捧著算盤對著那字跡不明比草紙還要雜亂的賬本寫寫畫畫起來,皺著眉看了好半晌, 她猛的從賬堆裏抬起頭,不住咋舌:“雞蛋二十文一個?這京城的母雞是金的不成!豬肉一百文一斤?莫不是這整隻豬就長了這一斤肉!?”
“闔府算上奴仆,左不過五六十人,半月吃了兩千五百斤粟米?!”
便是做假賬,這賬做的也太假了!
顧山月嘖嘖稱奇,忙向丫鬟打聽廚房采買之人是誰。
煙柳想了想道:“是孫嬤嬤的兒子,劉喜。”
孫嬤嬤?不就是前頭負責記賬的那個孫嬤嬤?怪不得這麼明目張膽的貪,原來是一家人?
好家夥,這米缸已經養了一窩老鼠啦?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古人誠不欺我也。”顧山月念叨著,隻是如今將軍府成了自己的米缸,其他老鼠自然該趕一趕。
顧山月指尖捏著那疊厚薄不均的賬目,指腹摩挲過紙上模糊的墨跡,正要起身去找孫嬤嬤,腳步卻猛地頓在原地。
她眉尖一蹙,心頭忽然浮起個疑竇——葉淮然那樣的人,怎會看不出這賬目裏的貓膩?
他是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將軍,早年在鄉野間也熬過苦日子,柴米油鹽的算計比誰都精。府裏這半年來進項與開銷對不上的窟窿,假得像孩童筆下的塗鴉,他若真想查,隻怕三兩天就能水落石出,可他偏生半點動靜也無。
“難道是故意留著這個漏洞?”顧山月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她忽然想起孫嬤嬤的身份——聽管家說,她丈夫原是葉淮然麾下的親兵,當年為護主擋了致命一箭,屍骨都沒找全......
這麼一想,先前的疑團倒有了幾分眉目。莫不是葉淮然念著孫嬤嬤丈夫的功勞,想暗中補貼她,又怕明著給多了養刁了心性,更怕落人口實,讓府裏其他人覺得不公,壞了規矩?所以才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留著這賬目上的缺口,讓孫嬤嬤能悄無聲息地貼補家用?
可若是這樣,他又為何要把管家理事、掌管賬目的差事交給自己?
顧山月擰著眉走到窗邊,望著池塘中的朵朵睡蓮心頭愈發困惑,直覺是接了個燙手的山芋,以葉淮然那個人精的個性,走一步看十步, 交給自己一定是有所安排,那麼......
顧山月沉默片刻,眼底的迷霧卻漸漸散去,心頭那點模糊的猜測終於連成了清晰的線。
她猛地轉過身,指尖重重按在賬目上,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她想明白了。
孫嬤嬤那點貪墨的勾當,根本不是葉淮然沒察覺,反倒是他默許,甚至暗中縱容的。可這孫嬤嬤偏不知收斂,胃口越來越大,做的賬目更是粗製濫造,幾乎是把“中飽私囊”四個字寫在了臉上。
將軍府初立,正是要立規矩、樹威信的時候。葉淮然身為將軍,在外號令千軍,在內若連個嬤嬤的貪腐都處置不當,傳出去不僅沒法馭下,府裏的內宅更是要亂成一鍋粥。他念著舊情,不願對孫嬤嬤下狠手,卻也不能任由她壞了府裏的章法。
這麼一來,把管賬的差事交給自己,用意就再明顯不過了。
他是要借她這個將軍府夫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敲打孫嬤嬤——既不能把人逼得太急、斷了那點貼補的情分,又得把這越來越離譜的貪墨給摁下去,讓孫嬤嬤知道分寸。
說到底,葉淮然是要找個能“控住”孫嬤嬤的人,而她這個剛掌家、既需立威又無舊情牽絆的新夫人,正是最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