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山月拿起賬目,指尖的力道鬆了幾分,先前的惱怒與困惑漸漸化作胸有成竹的平靜。再將一切想明白之後又不由暗自讚歎葉淮然的好算計,他怎麼就能算得這麼絕這麼盡?
這樣一來,既成全了他們主仆的情分,還整頓了將軍府,惡人隻要自己一個人,成全了他的好名聲。
嘖嘖嘖,顧山月咬牙搖頭,明白了自己應該起到的作用,也知曉了應該怎麼做才能讓葉淮然滿意,可是......
想到葉淮然成竹在胸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模樣,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便自心底湧了上來。
從離開延福村到洪湖鎮的破案,再到如今整治內宅,葉淮然一直穩穩的推著自己走,自己就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
苦沒少吃,好處卻一點沒撈到!
顧山月冷笑,好啊,既然要用我,總得給些酬金吧。
暮色漸合,將軍府西北角的小廚房裏,最後一批幫傭的仆婦也收拾停當,陸續離去。顧山月掐準了這個四下無人的時辰,讓身邊新提點的小丫鬟去喚了孫嬤嬤來芙蕖院的東廂耳房。
孫嬤嬤一路上心裏還嘀咕著。
這位新夫人,底細她早聽府裏人嚼過舌根——不過是將軍鄉下母親買來丫頭的,沒根基沒見識,運氣好才趕上將軍“死而複生”成了貴人。
聽說之前在鄉下還靠著貞節牌坊討賞銀過活,能有什麼手段?將軍讓她管賬,怕是走個過場,遲早還得交回來。她心裏那點因被驟然查賬而引起的慌亂,此刻已平複大半,甚至帶上了一絲輕慢。
孫嬤嬤搓著圍裙邊角走進房間,臉上帶著慣有的、幾分因男人功勳而得體的倨傲:“夫人喚我?可是晚膳有不合口的地方?”語氣裏聽不出多少真正的恭敬。
顧山月沒立刻答話,隻慢條斯理地翻著麵前那本畫滿“鬼畫符”的賬冊,指尖在某幾處格外離譜的數字上點了點,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那聲音不響,卻莫名帶著分量,敲散了孫嬤嬤臉上的鬆懈。
房裏隻點了一盞油燈,光線昏黃,將顧山月的側臉映得半明半暗,瞧不出喜怒。
“孫嬤嬤,”她終於開口,聲音平緩,卻帶著一股子與她年紀和傳聞極不相符的冷沉,“這京都的米價肉價,我這幾日也讓人去打聽了。您這賬麵上記的數目,怕是禦膳房才用得起的金米玉肉吧?尋常市井,可沒見過這般天價。”
孫廚娘心裏咯噔一下,強自鎮定,臉上擠出一絲笑:“夫人您久在鄉間,有所不知,世道剛剛平定沒多久,京中物價一日三變,浮動得厲害,許是記賬時市價正高…”
“哦?是物價飛漲,”顧山月抬起眼,眸光清亮銳利,像能穿透人心,直接打斷她,嘴角卻彎起一點似笑非笑的弧度,“還是嬤嬤的手,偶爾抖得厲害,多畫了幾個圈圈點點,把這賬本當成了自家的錢匣子?你這上頭勾勾點點的記號,當真覺得我瞧不出什麼意思?”
她語氣不重,甚至帶著點懶洋洋的調侃,卻讓孫廚娘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她…她竟真的能看懂?那賬目自己已經盡可能的勾抹的很亂了,字跡潦草,好些字符還是自創的記號,為的就是日後被查好胡亂掰扯,她......怎會看得懂?
顧山月仿佛看穿了她的驚疑,輕笑一聲,指尖掠過那些符號:“我不認得嬤嬤這些獨家記號。可我認得數,認得字,更認得東西。”她目光掃過孫廚娘保養得宜卻略顯粗糙的手,“一日用多少米,多少肉,灶膛裏燒多少柴,真當是能憑空寫出來的?嬤嬤,你這賬麵富態得,都快趕上年畫上的招財娃娃了。”
孫嬤嬤徹底慌了神。她原以為對方是個可以糊弄的鄉下丫頭,卻沒料到撞上的竟是個眼毒心更亮的人物!
這架勢,這語氣,哪裏像個鄉野出來的?分明像是在高門大戶裏掌過事、拿捏過下人的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