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將軍連日辛勞，妾身也不敢懈怠。”她指尖點著賬冊封麵，笑容甜得能沁出蜜來，“遵照將軍吩咐，這幾日將府中賬目，尤其是廚房采買一項，細細梳理了一遍。喏，這是新賬，請將軍過目。妾身愚鈍，也不知整頓得合不合規矩，總算瞧著比往日是清爽了些。”

她語速輕快，帶著點求表揚的嬌憨，眼神卻亮晶晶的，像隻等著看獵物掉進陷阱的小狐狸。

葉淮然終於抬起眼，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瞬，那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他沒有去翻那本賬冊，反而向後靠進椅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唇角似乎彎起一個極細微的弧度。

“哦？”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夫人動作倒快。孫嬤嬤性子頗有些…執拗，沒給夫人惹麻煩？”

來了。

顧山月心下一凜，麵上笑容卻更盛：“將軍說笑了。孫嬤嬤是明事理的人，知曉妾身是為了府中規矩著想，一番懇談之後，她便深以為然，如今配合得很，賬目做得清清楚楚。”她特意加重了“懇談”和“清清楚楚”幾個字，暗示自己已搞定，且過程“文明”。

葉淮然靜靜聽著，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那節奏讓顧山月的心跳也跟著快了半拍。他忽然向前傾身，手臂越過書案，修長的手指並非翻向賬冊最新一頁，而是精準地拈起其中一頁紙張邊緣，那正是記錄廚房最新采買明細的那頁。

他目光掃過上麵清晰工整的字跡和數目，並未細看數字，反而像是欣賞什麼有趣的東西，半晌，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敲在顧山月心上：“嗯，是清楚了不少。看來夫人深諳此道，分寸拿捏得…極好。”

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如刀，直直看向她，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精心偽裝的笑容，看到底下那些小算盤：“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能把握好這個度，既不失人情，又不壞根本規矩，便是最好的管家之道。夫人果然機敏，沒讓我失望。”

顧山月臉上的笑容瞬間有點僵硬，果然他什麼都知道！他不僅知道孫廚娘貪墨，更看穿了她“黑吃黑”、重新製定“分贓”規則的行為！他這話不是在誇賬目，而是在點她！默許她在一定“度”內動作，但警告她別越界。

她強作鎮定，微微福身：“將軍謬讚了，妾身隻是盡本分而已。”心裏卻暗罵：好個葉淮然，真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葉淮然仿佛沒看到她細微的緊張，收回目光，語氣恢複平淡，仿佛剛才那段機鋒從未發生過：“夫人既將此務打理得宜，便繼續管著吧。府中其他開支，若有不合時宜之處，也一並梳理了。”他頓了頓，端起茶杯，氤氳熱氣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最後添了一句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話：“希望其他方麵的賬目，夫人日後也能如此…‘分寸得當’。”

顧山月心頭猛地一跳，這是警告！警告她別把手伸得太長，或者在其他賬目上也玩同樣的把戲太過火。

“妾身謹記將軍教誨。”她低下頭，掩飾住眼底翻湧的情緒——有被看穿的懊惱，有對眼前男人更深沉的忌憚，還有一絲棋逢對手的奇異興奮感。

“若無他事，妾身先告退了。”

“嗯。”葉淮然淡淡應了一聲，已重新拿起兵部文書，仿佛她從未出現過，卻在顧山月完全消失後將目光從文書上抬起，落在她消失的門口，唇角緩緩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顧山月轉身離開書房，背脊挺得筆直，直到走出很遠，才緩緩籲出一口氣，手心竟微微滲出了汗，暗歎：賺點錢可真不容易，尤其還是在葉淮然這樣鬼精人的手裏賺錢。

她全然不知，自己方才在書房與將軍交鋒的這點小煩惱，與她幾日後將在趙府宴會上遭遇的風暴相比，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