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莫清楓跪在靈堂前，披頭散發，目光渙散看著眼前的人影綽綽，不知他們在忙什麼。

百裏嵐安蹲在他的麵前幫他理著蓬亂的頭發和衣服，喃喃著：“師父你怎麼可以這麼臟呢。”說完拿起袖子擦幹淨臉上的灰土，“你是莫清楓啊，你是永遠一塵不染的傾城公子啊，怎麼可以這樣呢？”

莫清楓靠在棺材上，好像不認識百裏嵐安一般，征求地問：“你說我哥就那麼死了？你說他是不是逗我玩的？”

百裏嵐安望著四口棺材，慢慢站起來，看著瘋子一般的莫清楓，是啊，現在誰還能把這個已經神誌不清的人聯想成傾城公子呢？

“師父，真的對不起。”百裏嵐安擦幹淨了眼淚，她並不想這樣，為什麼是這種結局？她從不希望單戎驍死，更不希望師父傷心，可是怎麼就發展成如此呢？

莫清楓轉過身摸了摸冰冷的棺材，他始終覺得他們還在自己身邊，生命怎麼會那麼容易就溜走呢？旺財忙碌著一切事宜，都已經一天了，莫清楓的樣子讓所有人動容，便是親生兄弟也不過如此！晚上，他不肯走，守著陵。也不肯穿白，執意的認為他們沒死。

旺財過去想把他扶起來去歇息，莫清楓木然的臉突然迸射出光彩，他推開旺財，指著棺材，“有動靜，有動靜，我哥沒死，沒死！”

旺財拉住想要啟棺的莫清楓，眾家丁被他招呼過來抱住莫清楓往外拽。莫清楓本就位列高手，此時發起瘋甩開眾人拍打著棺材大喊：“哥，是不是你啊？哥，回答我一句！”

旺財一時拿他無耐，低聲道：“二爺，恕在下無禮了。”說完一掌拍在他後頸，莫清楓身子一僵倒在他懷裏。旺財抱起他，招呼眾人出去，一邊商量著：“趕緊去找個大夫，順便找位法師，我看這裏真的——不幹淨！法師來前誰都不準進！”有的手下也低聲附和他說，似乎真的聽到棺材裏麵有聲音，旺財噓聲讓他們閉嘴。

百裏嵐安心思百轉，她一直覺得奇怪，怎麼會才剛兩天就死了？此時，看眾人都退下，把心一狠喃喃道：“師父，我不會讓你再難過了。”

她使足勁推開棺材蓋，裏麵的單戎驍麵色泛青，的確與死人無異。她伸手去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心口，終於露出一絲笑，還好，還有一絲溫度，狠狠按下去心口還在兀自薄弱的跳動著。

她高興地一跳腳，心道，多虧了我，不然你可就被手下活埋了！

當下再也不敢耽擱時間，怕眾人中途回來，立馬掰開他的嘴，倒進去一包藥粉，從懷裏抽出刀子猶豫了一下終是狠心在自己手腕上劃了一道口子，用手腕上泊泊流著的鮮血灌進單戎驍的嘴裏。看著血已經把藥粉浸泡過來，用手捏住他的下巴向上一合。歉疚著道：“對不起了，我沒想要你死的。現在好了，過些時日你就能痊愈。師父他，就不會傷心了。”

她正要把棺材重新蓋上，卻聽另一邊有什麼東西挪動的聲音，畢竟年紀小，想起了旺財的話，嚇得“啊”的一聲後退兩步。循聲望去，卻見旁邊的棺材蓋子挪動了一下，接著，兩下，三下，直到完全打開。

裏麵鑽出來一個腦袋，慘白發青的臉，七竅流血地看著自己。

百裏嵐安嚇得汗毛聳立，指著她哆哆嗦嗦著道：“詐，詐屍，詐屍！”

“那你這又是在幹什麼？”一個冷冷地聲音傳來，百裏嵐安渾身一凜，轉過身去，見到的卻是莫清楓森冷的看著自己。

“師父，你不是？”

“我不是失心瘋了，是麼？你很希望麼？”

“不，不是，我是希望你好的。”百裏嵐安連忙搖著手否認。

“那你就害我啊！”棺材裏麵的秦小混很不容易自頭上找了根稻草咬著，痞痞地問道。

“你，你不是死了嗎？”百裏嵐安望著秦小混不可思議地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可真狠，設計陷害我不算，還蠱惑咪咪來殺我，本小爺搶了你未婚夫麼？還是我抱你家孩子跳井了？”

“你們在騙我？”百裏嵐安心裏一涼，看向莫清楓，想尋求答案。

莫清楓似乎連看都不願再看她，一字一頓道：“難道你就不是在騙我們嗎？你在我大哥藥裏下了毒，卻轉嫁給秦小混，不是嗎？”

“原來你都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是嗎？是呀，肯定是的，肯定是她與你串通一氣來騙我的。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你到底喜歡她哪一點？我更不明白莊主為什麼要把她許給——”

“你給我住嘴！”見她險些將秦小混的女兒身份說出，莫清楓厲聲打斷，“莫某堂堂男子漢，喜歡的自然是良家婦女，豈容你汙我？我哥把他當好兄弟，你也嫉妒不成？”

“師父你就一點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她見莫清楓不願把秦小混的身份說出，她也不想再提那天晚上自己偷聽見的事令他生氣，本來秦小混是男是女也與自己無關的，但是莫清楓對她青睞有加那便是萬萬不可！“我從裏就不是什麼好人，但我也從來就沒想過要害誰，我隻是想把她趕走。正巧那天她染了風寒讓我抓藥，又正巧去了你的房間，我就想下毒嫁禍給秦小混，把她趕走。”

“喂喂喂！你就不怕他這群手下一生氣把我給殺了？”秦小混心裏很不舒服地問。

百裏嵐安不去理她，心道，你已經是師父的未婚妻了，他會讓人殺你嗎？

“你為了趕走秦小混就要給我哥下毒？我哥得罪過你嗎？”莫清楓上前一步，真想看清這張表麵單純可愛的麵容下到底藏著什麼心。“你那年在外麵惹了禍，賴在山莊避難，你以為我哥他便真的不知麼？你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要置他於死地！？”想起這些日子自己擔的心，眾人所受的苦，莫清楓直想狠狠扼住她的脖子。

“我隻是想，你們把秦小混趕走後，我就偷偷地給他解毒。然後騙你說是我辛苦配出的解藥，我隻是想讓你對我有好感罷了！我怎麼可能會真的想害人呢？”

“有那麼多機會可以救他你為什麼又不救？為什麼還要唆使咪咪去害秦小混？”如果隻是這樣，自己還可以勉強原諒她，可是，後麵發生那麼多事，害了那麼多人，她的罪過怎麼贖得清？

“我嫉妒你對秦小混這麼好，我就是看不慣她明明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卻還能贏得師父的歡心。那天我假意說她是國舅派來的奸細要害莊主，偷著說給咪咪聽，我知道咪咪喜歡莊主，她一定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替我解決了秦小混。”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咪咪？她下毒後便畏罪自盡了！”

“她竟然真的死了？我還以為她也如你們一樣是裝死呢，可憐的咪咪。”莫清楓在她臉上看出了一絲絲惋惜，隻聽她繼續道：“咪咪不是畏罪自盡，她隻是為了要保護莊主。咪咪她太傻了，她以為隻有我能救莊主，怕你們問出線索會牽連到我，為了保全我所以才自盡。可惜她還是沒能殺了你！”百裏嵐安說罷抬手狠狠指向秦小混，秦小混覺得如果不是離得遠，她一定是要一指頭戳死自己的。她吐出嘴裏的稻草，“我呸！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老謀深算？咪咪一看就沒殺過人，你爺爺我行走江湖多年還看不出她言辭閃爍？哎呀，天生麗質難自棄，就因為受歡迎，結果弄得自己還要裝死。”想起這些日受的罪，氣就不打一處來。

百裏嵐安知道自己完了，可還是懷著一線希望問向莫清楓：“師父，你是一開始就懷疑我了嗎？”

莫清楓搖搖頭，黯然道：“我根本就沒想過會是你，若不是有來福，我想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真相。”莫清楓到沒有對她說假話，起初他和秦小混隻認為國舅府的人栽贓秦小混殺害單戎驍進而一舉兩得。但又想到他豐績既然擺出許如風這顆棋子，又何苦走這一步？而且自餛飩攤分別後知道秦小混的人已沒有活口，在豐績那裏秦小混應該沒有泄底才對。單最近莊子裏的生人也隻有秦小混和百裏嵐安，不是秦小混也隻能是百裏嵐安。

百裏嵐安聽他如此說，心裏倒有些安慰，“那我就知足了。原來來福從來就瞧不上我的。”

“瞧得上你，我還有命嗎？”

隨著棺材挪開的聲音，來福自裏麵坐了起來，冷眼看著她。

百裏嵐安蔑視著朝他一笑，“原來你也是裝死啊！”

“對呀，跟你學的。”來福冷哼一聲，“你既利用咪咪對莊主的感情，我們為什麼不能利用你對二爺的感情？我倒要看看你忍不忍心看著二爺這麼瘋顛下去！倒要看看你還有沒有人性！”他嘴上如是說著，心裏亦明白著實是不能再等下去。百裏嵐安有些不死心，自己功敗垂成竟都是因為這個連名字都不配有的下人！她不解道：“你為何老是看我不順眼，為何偏偏就要懷疑我？”

來福不去看她，不耐煩回道：“看你不順眼是真的，誰讓隻要一有你就有事端。懷疑，倒不肯定，隻是很清楚絕對不會是秦小混。你莫要問我為什麼，因為我就是看他順眼，隻要是莊主看著順眼的我來福一向信任。我一早就說過你冰雪聰明，可惜是自作聰明。你忘了當初剛剛診斷出莊主中毒後你說的話？”

“我說的什麼？”

“你說十日內沒有解藥一定腐蝕、洞穿肺腑！除了下毒的人，誰會把日期算的如此詳細？”

百裏嵐安恍然大悟，“果然言多必失啊。”神情卻未有絲毫後悔之色。

莫清楓眼裏現出極度失望的神色，“我一直不希望是你，可是秦小混的被害讓我沒法再自欺欺人。”那天他就很奇怪咪咪為什麼沒在房間，隨後便是秦小混被害，咪咪自盡的消息。他沒辦法不想到最後一個離開大哥房間而且對自己關心秦小混還十分不滿的百裏嵐安。

“嵐安你小小的年紀，為什麼這麼歹毒？”莫清楓實在想不通就因為得不到想要的愛就要害人性命嗎？這樣的愛好恐怖！

“師父，你知道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麼嗎？”

莫清楓不知她要說什麼，隻道：“你才多大？又經曆過什麼？你知道什麼是世間最痛苦的事？”

“從小我就和師父、師姐在藥王峰生活。哪裏很美，泉水遠遠地看上去藍得就像是畫出來的一般，一年四季鮮花常開不敗。我與師姐自小喝著瀑布源頭的水，吃著新鮮的靈芝和果子，從我記事以來似乎就沒有生過病。本來我以為我們活得很開心、快樂的。隻是，我一直想知道山下麵會是什麼呢？師父告訴我是苦世。我不信，那一年我14歲，央求師父帶著我一起出去采買物資。我們雖然能自給自足，但每半年師父都會下山一次去買一些糧食、衣物回來。我隨著師父來到外麵的世界，我才知道他騙了我，那個世界真的好好玩啊！所以，我偷偷溜掉，可惜遇到了流氓，正在我要用針刺他們的死穴之際，師父你從天而降、英雄救美，從那時起我就發誓要嫁給你。”

莫清楓不禁感慨，他一直以為那一次是自己救了她，而原來卻是他救了那群流氓！

“我知道我年紀小，我就等啊等，盼著快些長大，等到及笄。可是，你仍然隻把我當做小孩子。我在你心目中永遠都隻是個小孩子。可我並不灰心，我情願做你的徒弟守在你身邊，默默等你把我當作你愛人的時候到來。”百裏嵐安邊說邊笑著，秦小混難以想象這個小屁孩的情感，聽得直搖頭。

“可是，可是，我的感情在你眼裏卻是一文不值的。我永遠都是徒弟，徒弟，這該死的徒弟！你大哥那個混賬，他居然給你指婚——”她看了看莫清楓，終是沒說出秦小混女兒身的秘密，又轉而道：“我若說我隻是為了圓一個謊才說了後麵那麼多的慌，你信嗎？”

“我信。”莫清楓心痛回答，不管怎樣，她都是自己的徒弟，她沒帶任何屬下過來便是想給她一條生路，看著來福詫異的眼睛，莫清楓徑直走到她麵前問：“我問你，如果我大哥，小混他們真的死了，你後悔嗎？”

百裏嵐安搖搖頭，她已經狡詐了，那就不要再虛偽了。反正這世上從來沒有人教過她甚是事該做，甚麼事不該做。甚麼事是對的，甚麼事又是錯的！“不後悔！”

莫清楓揚手狠狠抽了她一巴掌，力量重得自己都想不到。他沒想過有一天會如此打一個女孩，而且還是自己的徒弟。“滾！趕緊滾！”他真的一刻都不想再看見她！

百裏嵐安吐出一口血，仰起頭麵對他，“我這就走，謝謝各位給我一條生路。”說完又指指棺材裏麵的單戎驍道：“我和師姐的血能解百毒，他不會有事的。”說罷，嘴角一翹，露出掛滿血絲的牙齒，輕輕笑著，看得秦小混渾身一陣惡寒。

“我還會再回來的！”

說罷足尖一點地麵，幾個縱起，向著院外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