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莊黎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人群前端弓著身,恭恭敬敬的趙丞相,猜不透他下的是哪出棋。而正是這時,守門的小廝匆匆忙忙的跑到正堂跟前,
“來啦,來啦!貴客到啦!”
趙老丞相和一幹妻妾兒女更為恭敬的彎著腰,莊黎矮小,站在人群後麵,為這難得見著的場麵樂著。而當她看到來的人從正門道上走進的時候忽然如同被捏住身體的麻雀,然後整個丟在水裏,從頭到腳,哇涼哇涼的。
來的人隻有兩個,走在前麵的便是六皇子,後麵帶著一個侍衛模樣的仆人,兩個家丁忙在前麵引路,點頭哈腰的一臉獻媚,看來是懼怕來人的很。
那六皇子穿著雪白的錦袍,質地極好確是樸素非常,眉目如雕琢過的清俊別致,跟在後麵的仆人膚色黝黑,一身馬夫打扮卻是從頭到腳透著訓練有素幾個字。
這特麼......這特麼不是下午她碰瓷的那兩個人麼!
她趕緊往站在旁邊的趙敏身後縮了縮,覺得這樣還是不夠安全,又悄悄的蹲下身,藏在前麵的趙琴的影子裏,索性她矮小,倒是被擋得嚴嚴實實。
她想著待會吃飯的時候她就往丫鬟那桌子躲去,能溜走最好。
剛生出這個念頭就聽見趙丞相喊,琴兒過來,見過六皇子。
身前的趙琴趕緊端端的邁著小碎步過去行禮,將身後的趙瓷至於紙燈籠,現在在莊黎看來無比耀眼的燭光裏。
一瞬間簡直有暈過去的衝動......
六皇子......
她這運氣真是黴得爆表......躺街上隨便一訛就能訛上個皇子!
好在趙老爺和趙琴已經將那六皇子迎到座位上,莊黎緩了口氣想偷偷溜走,卻被一隻拍了太多粉脂的手攔住。她抬頭一看,不由得嚇得一抖,盡然是三房三夫人。
這廝如同滾葫蘆一般將趙瓷拉到趙敏身邊坐下。
莊黎環顧一周,好家夥,一大家人陪著六皇子吃飯,這出演的啥,漸漸地她看明白了,這趙老丞相,三句話中兩句都在誇讚著趙琴的琴彈得如何如何動聽,趙敏的舞又是跳得如何如何傳神,這還能是什麼企圖?
賣女兒唄!
若是嫁皇上太難,嫁個皇子也是不錯的選擇,至於三房為什麼非把趙瓷這醜丫頭順上坐在趙敏身邊,答案更加顯而易見了。
趙敏本身就不夠漂亮,比起二房所出的趙琴差了一截。可若是放上個醜出了範本的趙瓷在旁邊,對比之下瞬間提升了一個檔次!相較於趙瓷那尖嘴猴腮的五官,平成紙板的小身板,那趙敏看起來,似乎是有些漂亮小姐的模樣了。
這頓飯吃得莊黎冷汗直冒,她尖著耳朵聽著主桌上的動靜,六皇子並沒有注意到她,那馬夫打扮的侍衛也站在門口沒有同他們一起吃飯,她低著頭味同嚼蠟般往嘴裏扒拉著飯團,偶爾抬起頭就看見趙老丞相一臉的獻媚,趙琴盯著六皇子兩眼冒著愛慕的火花。
他們的閑談都是些零碎的瑣事,也偶爾夾雜著某些政治,當今西域,並不太平,長期騷擾鳳朝的邊城,六皇子要整頓西域,趙丞相便發誓,誓死追隨六皇子。
很久以後莊黎才明白若幹年前那個飯局的深意。趙丞相原本是貪腐做派的九爺黨,由於皇上下決心嚴查貪腐,九皇子察覺到情況不妙後便決定找個夠分量的替死鬼出來給皇上交差,這事便落在了趙丞相頭上,替老九黨承擔貪腐國庫和倒賣邊疆將士糧草的罪責。
趙丞相為官多年,自然精得似個鬼,他已然決定自我保命,在這個要緊的關頭倒戈六皇黨尋求庇護,為了迅速的使得自己在六皇黨中站得更穩,便死乞白賴的推銷自己女兒嫁給六皇子,女婿自然是要保全嶽父的,為了這事早就求到了宮裏太後的床榻前,賜趙琴與六皇子王素的婚事。
而六皇子的態度也是明確,保全你的狗命可以。娶你的女兒也可以。隻是要在不久後的早朝上上奏整頓西域的折子,趙丞相本來以西域山高路遠我們不熟悉情況整頓起來太困難為借口想拖延,卻被六皇子以一句,你隻管上奏便是,其他問題我自是已經找到了對策。
從此趙老丞相便吃上了六皇子家的白米飯,雖說比起九皇子那邊的山珍海味樸素了些,確實是撿回了一條狗命。
莊黎隻管埋著頭往肚子裏喂貨,吃的撐得快死都不敢抬起頭來。席間六皇子幾句閑聊,盡是透著對趙丞相這種貪腐狗官的不削和冷漠,趙丞相也為了自己這條狗命賣命的討好,生怕得罪了眼前這位親王爺爺。
直到延罷趙丞相帶著一家人送客,莊黎才隱約鬆了一口氣。
這篇總算是要翻過去了......
“那小女娃子,你頭抬起來看看,怎麼總覺得有點眼熟來著”
說話的是六皇子帶的那馬夫
莊黎頓時如墜冰窟!
她哆嗦著,在心裏把那馬夫的祖宗都從墳裏挖出來挨個罵了一遍。
趙丞相忙介紹著“這是我的小女,趙瓷,不懂規矩的東西,還不把頭抬起來!”
莊黎隻得硬著頭皮抬起頭來,那六皇子站在跟前,還是一臉漠然冰霜,看不出情緒,而那馬夫則站在身後,一臉驚訝的嚷著“果然是下午那個小騙子!”
頓時所有視線都集中到莊黎身上,一片安靜,莊黎卻覺得頭頂上天雷滾滾。
六皇子冷冷的勾起他漂亮的嘴角,輕輕的開口:“莫非朝舟沒有按時結丞相府的俸祿,還需要丞相府上的小姐上街訛人銀子?”
他不再說話,帶著那馬夫轉身走了,留下呆若木雞的莊黎和臉上青一片白一片趙老丞相,以及眾多看戲的妻妾。
我艸......莊黎捏著拳頭認倒黴。
她本來以為這次事情大條了,讓老趙竟然在自己的新飯主麵前丟了麵子。估計怎的也得被拖去祠堂打一頓。加上邊上大房二房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分明寫著打一頓哪夠啊,起碼還得抓起來,吊一晚上,要是還有氣,就拖到門口喂阿黃。
而在他們千恩萬謝送走六皇子後一切分外安靜,沒有刻薄的控訴,就隻是安安靜靜的讓她先回房裏。
一個時辰後那趙丞相才把莊黎叫到大堂。
莊黎咬著牙,不知道迎接他的是怎樣的暴風雨,這事說小了就是個小女娃娃調皮不懂事,說大了可就是欺瞞皇族,那得是誅九族的死罪!這事出得也巧,恰好是在趙老爺極力巴結六皇子的當口......
那老丞相看了她一眼,沒有感情,甚至有些厭倦。
“看來你確實不適合呆在京城,明天一早,送你回甘肅老家。”
“爹......”莊黎還沒有開口趙老丞相就起身走了,跟在後麵的大房幸災樂禍的哼了一聲,也不再看莊黎一眼。
莊黎呆在原地.....
一整晚幾乎都沒有睡覺,青釉一邊哭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抱怨著怎麼說小姐都是老爺的女兒,會不會等老爺明天一覺醒來,氣就消了,小姐就不用走了,到底他曾經是深愛過夫人的。
莊黎被她叨叨的頭疼,她坐在木床上,雙腳都夠不著地麵,就懸在半空晃啊晃,那個老爺從來都沒有讓她覺得像個慈愛的父親,位高權重,虛偽和貪婪或許早就腐蝕了他年輕時候高中狀元抱負和心境,怎麼能指望他還念及一個已經過世的女人,並且去同情一個對他毫無利用價值的孩子,她發了半宿的呆,剛剛睡下,就被大夫人房裏的老媽子吵起來。
“今天可是要趕路,還不快起來,都什麼時候了!”
莊黎心裏到底有些難過,睡的很輕,這一吵便醒了,她厭煩的打開門,天還沒亮。看那老媽子提溜個紙燈籠站在門口,一臉得意的模樣瞬間火了,
“我又不是趕著去投胎,好歹我人在趙府就是這的小姐,去了甘肅也是這趙府的小姐,你這半截身子都裝到棺材裏的老媽子到底是誰調教出來的這麼不懂規矩?”
那老媽子眉毛一挑,剛要發怒,又想起出門時大夫人交代的,不要生事,趕緊把趙瓷那瘟神送走要緊,馬上就把怒火壓下來,皮笑肉不笑的盯著莊黎。
“小姐莫生氣,老太婆我也是擔心小姐睡過頭誤了行程。畢竟你們今天得趕好長的路呢,要是耽擱了,晚上到不了驛站,我也不希望小姐這金貴的身子睡在荒郊野嶺不是。”
莊黎見她那樣,估摸著猜了七七八八,這大房是不管自己怎麼蹦達,都準備趕緊把自己弄走省得夜長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