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駱駝隊的中間,有個帶著麵紗的女子,看不清楚模樣,一身火紅的彩衣勾勒出她玲瓏的曲線,應該也是個十幾歲的少女,那女子雖然渾身都裹在彩衣和紗巾裏,卻是挺胸抬頭,讓莊黎隱隱猜想,那紗巾底下,會是一張怎樣高傲年輕的臉蛋呢?
“看什麼看?”看守的土匪一鞭子抽在車轍上,嚇得擠在車口的一群人趕緊縮回來,莊黎回身的時候卻意外看到王素正從車窗麻布縫隙裏往外看,她本來還在心裏吐槽王素其實也是有好奇心的啊,卻看見王素臉上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一閃即逝。他起身嘩的扯下那塊麻布,光線忽然直射進昏暗的車廂裏,所有人都看見了麵前高高的城牆上雕刻著三個大字。
吞香城。
在明月樓,吞香城並不是個陌生的名詞,它是西域裏較為繁華的一個都城,造香業極其發達,也是商業,貿易的集中地,就有過吞香城的商人送白石公子一小盒香粒,紅鳳點了一顆在大堂,那香氣,讓才子段少爺都忘記了他準備要說的故事,可是白石公子不喜歡,說他還是更喜歡故事,將一整盒香粒都打發給了柳依依。這在京城可是成為白石公子寵愛柳依依的重要傳說,畢竟那可是大鳳朝王公貴族都難得到的西域珍品。
吞香城的香料天下第一,也是西域皇宮的香料供應城,除了香料,聞名天下的還有當地的貿易,雖然大鳳和西域邊境線上騷亂不斷,西域卻也是年年向大鳳上供貢品,在大鳳做生意的西域商人,有一半都來自這個吞香城。他們有豐富的經營經驗去賺大鳳朝那些世家子弟手裏的金子,一年半載就能在鳳朝京城買宅子,買奴隸。
對,奴隸,吞香城也是西域最大的奴隸買賣場所。
莊黎一驚,車裏的人也大概都知道了自己將要去的地方,比在富貴人家做丫鬟還要低賤些的行當,奴隸。
馬車進了城,沿著城邊沿一直行到一處圓形的場地,周圍圍著一圈一圈的石台階,他們在附近的一個毛氈帳篷麵前停下來,那匪徒將他們攆下了車,進了這帳篷,給了他們水和少量食物,留下幾個看守其餘的人就去外麵車上卸其他劫來的物品,莊黎吃飽了正四處打量,就看見一個小廝模樣的胡人挑了兩擔水進來,哇啦哇啦的說了什麼,見他們沒聽懂,就手腳並用的比劃著,那意思是這水是讓他們洗臉用的。
要買賣的人口,自然是先得洗幹淨臉蛋,以此來分價格。莊黎歎口氣,她這張麵孔,不洗臉說不定還能賣的價錢高點。
青釉乖順的拉了拉她的衣袖,沒辦法,莊黎卷起袖口,開始和其他人一樣,捧起水洗起臉來。
抬起頭來,對麵的王素也已經將自己整理好,有一瞬間莊黎腿一軟,幾乎又想起在京城遇到他時候少年皇親的模樣,而後者看了莊黎一眼似乎有些意味深長,他環顧一周,落梨花正在青釉身旁坐起來,她臉龐原本姣好,洗淨塵土後更是生出一股妖豔來,雖然年紀尚輕,卻是別有一番嫵媚的清秀,別說是王素,連莊黎也看得呆住了。
“我知道你想幹什麼,你放心。”落梨花挑了下眉毛,看著王素,忽然說道。
青釉愣愣的不知道落梨花的意思,還問起來,落梨花卻是忽然變得守口如瓶起來,她抿著一個漂亮的笑意對青釉說。
“小青釉你不懂啊,這算什麼,你梨花姐姐知道全天下男人想的什麼。”她越發故作神秘起來,倒讓莊黎也覺得稀奇了,剛想問,就又有小廝進來,將她們的手,一條麻繩像捆蚱蜢一樣一個接一個的捆在一起。
吃飽了,也暖和了,到底開始怕她們逃跑起來。
王素湊到莊黎耳邊,耳語道“呆會兒我讓你跑的時候,你就拚命的往前跑,不管遇到什麼都不要回頭,一直跑進鬧市裏。”
“什麼!”莊黎還沒徹底理解他說的話,就聽見落黎花對著那個看守,嬌滴滴的巴結起來。
那看守也挺上套,看著落梨花一會兒就邁不動腿了,主動走到落梨花身邊,低頭頭,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變故就在這一瞬間發生了,還沒有來得及被捆上的王素,拿著被看守遺忘在一旁的繩子悄悄靠近,乘著看守不注意,一把用繩子套住那看守的脖子。
看守連喊出聲的機會都沒有,那落梨花也上前幫著王素將那看守勒住,雖然都是十幾歲的少年,力氣卻也不小,看起來那王素似乎也是有些功夫底子的。不出一會,那看守就倒在地上,不動彈了。
這個時候,正是整群匪徒最為鬆懈的時候,他們忙著去兌換劫來的其他財物,留下來的看守忙著同奴隸買賣場的人交涉,看管他們的人寥寥無幾,王素見那看守已經不行了,才爬起來,大喊一聲:
“跑。”
頓時人群嘩啦啦的往外湧,外麵就算還有兩個看守,一時間也慌楞住措手不及,他們想去追,卻不知道該去追哪一個,隻能跟著人流,抓住一個算一個。
莊黎拉著青釉,剛要出去,卻看見落梨花依舊站在原地。
“跑啊?”
那落梨花卻不動,她抓住莊黎的雙肩將她送到門口。
“從我被她們劫來,我就沒有想過要跑,我又能去哪裏?”
“留下來做奴隸就好嗎?”
“你放心,我落梨花心高氣傲,怎麼甘心於此,黎兒,此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保重。”
莊黎還想說點什麼,旁邊的王素卻已經拉起她走出毛氈帳篷,外麵的人已經跑散了,這裏是郊外,人流不多,隻要她們跑進市井裏去,流落街頭大概也會比做奴隸來得好。
莊黎在京城見過胡人家喂養的奴隸,做最繁重的體力活,任由買賣鞭打,死一個奴隸,連官府都不用報,掛上奴隸的身份,就連人都不算,隻能是主人家的物品。
“她會過得比你要好。”王素在旁邊說,算作是安慰莊黎。
他們沿著城邊,跑過那層層街道,穿過大街小巷,直到已經實在沒有奔跑的力氣。
那王素看得出武功底子卻是不薄的,沒怎麼喘氣,莊黎卻已經抱著塊石墩子喘的要死要活。
等到她喘完,抬起頭看著王素已經從貼身的衣服裏取出一塊玉佩放到莊黎手裏。
“你還想得起我讓你記住的地方對吧,從月渡口到劍門關,到桐油灘,最後是落馬峽,這是我在以前西涼匪犯人那裏打聽到的一條大鳳和西涼之間的捷徑,卻是派多少人都查不到這條密道的入口。這次算是明了了,隻要跟著這條路走回大鳳,是最快且安全的。”
莊黎一愣,大概明白王素願意跟著西涼匪來到這裏的目的。
“我還有更大的事要辦,是不可能帶上你的,你若是想回大鳳,可以把這塊玉賣了做盤纏。”
莊黎一時語塞,聽了惜字如金的王素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他在整個來西涼的路上所說的話加起來,都沒有今天說的多。她也意識到這個六皇子,大概是將來的素王爺,不簡單的勇氣,以及要在西涼這塊地域上插手的決心。
那塊玉握在手裏,有一點點溫柔的溫度,大概是他佩戴得久了,染上他的體溫,通體月白,沒有一絲絲瑕疵,雕刻精美的龍子,一看都是價值連城,當掉做盤纏,還夠她回大鳳在邊境買套像模像樣的宅子。
她隻想安安穩穩的生活。
那種生活近在眼前了,王素給她的,確又忽然覺得也不是那麼想要,比起回到大鳳,有王素在身邊冷眼冷語其實不錯,有落梨花在一旁花之妖豔也不錯。
她忽然覺得萬分不舍起來。
“那你,保重。”她的話說的極為小聲,不知道王素有沒有聽到,隻是低著頭。皺著眉頭。王素似乎也因為她的舉動楞住了,伸手摸摸她的頭頂,似乎是這個孩子能夠做出的對人的最大安慰。
然後他消失在市井街道之中。
所去之事,必定是凶險萬分,不知道六皇子素還是否有機會回到大鳳京城。
莊黎轉身又心裏一驚
青釉!
青釉之前一直跟著莊黎在跑,所以她一直以為青釉依然在自己身後,而這個時候發現身後哪裏還有人!
莊黎趕緊在周圍四處找了找,街道上滿是穿著各種花花綠綠裝扮的胡人,哪裏還有青釉。
她沿著剛剛過來的路一路找過去,她的打扮與這座城池格格不入,太過引人注意,按理說青釉要是流落到街道上應該跟她一樣很容易認出來。
難道被抓回去了?
想到這裏,莊黎不由得心中一涼。
她隻能把王素給她那玉佩貼身藏好,按記憶中模糊的道路往之前帳篷的地方小心尋過去,一路上左右張望,生怕青釉蹲在哪個不起眼的角落。
已經是夕陽西下,她更是萬分焦慮,隱約已經感覺到了自己走到了之前的帳篷附近,可是還是沒有半點青釉的影子,而且似乎有許多人流正往跟她所去一樣的方向趕。
在轉過一條街道,就是郊外,已經能夠看見之前看見的圓形的場地,石階上麵坐滿了人,有胡人拉著一個衣著麻布的女子站在中心的看台上,說了什麼,下麵的人紛紛舉起手來。
莊黎明白了,這個圓形的場地,是奴隸的拍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