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奶奶將退休金交給我理財後賺了錢,她立馬告訴了廣場舞團的姐妹。
小區內老人一傳十十傳百,紛紛找我理財。
看著他們蒼老的手握著自己的存款,眼中都是期許的樣子,我一咬牙就答應了下來。
為了不辜負大家的期望,每天下了班我就開始廢寢忘食地研究。
銀行利率一跌再跌,一年定期才.1%。
我卻能每月穩定在3%的收益,比銀行多出1.7個點。
而我隻收取利潤的0.5%作為辛苦費。
一年下來,我積累了口碑,也讓奶奶在姐妹團裏腰杆挺得筆直。
整個小區也因為共同參與投資氛圍融洽,多次蟬聯社區“和諧鄰家”的稱號。
我也一直以此為榮。
直到新來的鄰居王姨加入了投資。
她當著所有人的麵指著我從公司開來的車大聲質問:
“這才多久,你怎麼就提新車了?你是不是把我們的錢私吞了!”
尖銳的質問回蕩在每個人的耳中。
“和諧鄰家”第一次出現了裂縫。
1
王姨搬來時我剛好下班,順便就搭了把手。
她靦腆地對我道謝,晚上還送來了親自做的熏魚。
奶奶很喜歡她做的魚,兩人一來二去兩人就成了朋友。
某日她旁敲側擊地詢問奶奶投資的真實性,得到奶奶肯定地回答後,她笑了。
我剛準備介紹就聽到了她柔和的聲音響起:
“搞這個不違法吧?”
我表情一瞬間呆滯,忘了說話。
她像是才反應了過來,連忙補充一句:
“哎呀,小張我就是問問,你別緊張,畢竟我什麼也不懂。”
我收斂起神色,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
“王姨你放心,我們都是走正規程序簽合同的,絕對合法。”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和我詳細了解了投資的細節。
雖然因為她唐突的問題我心裏有些不痛快,但還是抱著對長輩的尊重耐心地解答。
王姨高興地和我簽訂了合同,按照流程交了1萬元。
王姨的加入並沒有掀起波瀾,因為她的健談,“和諧鄰家”的眾人甚至很喜歡王姨。
“三棟的王芳你知道吧?每次做飯的香味都飄到我家了。”
“雙十一買的東西太多了,拿快遞的時候碰到她,她還幫我拿了呐!”
“她人真的很好,兒女又不在身邊,大家能幫扶的多幫扶一下啊。”
聽著大家群裏傳來的語音,我的心裏染上了一絲內疚。
這麼好的老人竟然被我惡意揣測。
我暗自決定第一個月就不收她的辛苦費了。
日子一晃而過就到了結算日,我由於正在出外勤,就直接開著公司的車回到了小區。
一下車就正好和伸頭打量的王姨四目相對。
她尷尬一笑和我拉著家常,一起走向了我們經常集會的小廣場。
因為考慮大部分老人不會使用電子支付,我特意將錢兌換成紙幣。
每個人喜氣洋洋地拿到錢就開始清點,然後準備轉身離去。
就在這時王姨的聲音陡然提高:
“這錢不對吧!”
喜悅的氣氛瞬間被打破,眾人疑惑地看向她。
奶奶瞬間垮下臉,不高興地嘟囔:
“哪裏不對了?每個月不都差不多這些?”
王姨的聲音一改往日的柔和,甚至有些刺耳地打斷奶奶的話:
“怎麼可能差不多?!上個月人家存1萬的都有將近300塊,為什麼我現在隻拿了287塊?而且我剛看到了,你開的車以前從來沒見過。”
她的聲音染上了怒氣:
“薛涵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私自扣了我們的錢自己去買車了!”
他話音剛落,眾人的眼睛齊刷刷看向我。
眼神中帶著震驚和不解,但更多的還是猶疑。
站在王姨身邊的徐叔急忙舔了下手指,兩指一撮又開始清點,然後眉頭越皺越緊:
“王芳說得對,我的錢也比上個月少了十幾塊。”
這次所有的人眼神變成了質疑,就好像已經將我定罪了般。
我冷下臉,緩緩開口:
“在大家找我投資的時候我就說過,每個月的收益是有波動的,這個月比上個月少這很正常。”
“至於王姨說的車,那是我公司的。”
幾句話稍微讓大家的臉上掛上了悻悻的微笑,眾人紛紛點頭離開。
我握著手機的手在極力克製著顫抖。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我打開相冊一個個對照《投資免責協議》。
每一份都清楚地寫著:投資有風險,盈虧自負。
每個人都簽了字按了紅手印。
我深呼出一口氣,將手機放入兜中,抬起頭。
和正好回頭的王姨四目相對。
我無力地感受到,“和諧鄰家”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
事情還沒結束。
2
果然,第二天一早我就被窗外的吵架聲吵醒。
透過窗戶,我看到平時集會的小廣場已經站滿了人,我心道不妙趕緊換好衣服就下樓。
小廣場上,王姨已經站上了花壇,她臉色漲紅,聲音都帶著力竭的嘶啞。
“薛涵就是個騙子!我昨天特意問了我金融行業的兒子,現在投資正在風口,所以賺的錢肯定不止這麼點,他就是欺負我們這些孤寡老人專程騙我們的錢啊。”
她聲嘶力竭,眼神順著漲紅的臉滑落。
張叔推了推老花鏡,小聲勸說:“王姐,話別這麼說,之前每個月不是還能拿幾百塊利息嗎?放在他這兒,總比存銀行強點,多少能賺點。”
“賺這點小錢?你傻不傻啊!”
王姨眼睛瞪得溜圓,手指著張叔的鼻子大聲地說:
“我昨晚回家跟我兒子說了這事,他一眼就看穿了!說這就是哄人的,他認識的人現在買的理財產品,彙率高得很,投一萬每天就能賺幾百!哪像我們,每個月就拿這點零碎!”
她伸手指著我,語氣裏滿是篤定:
“肯定是他把我們的錢私吞了,不然怎麼不肯放我們去賺大錢,就拿幾百塊打發叫花子似的打發我們!靠他還不如靠我們自己!”
這話像顆火星,瞬間點燃了人群的情緒,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發生了變化。
樓下徐叔緩緩靠近我,他的臉上此刻滿是失望:
“小涵,怎麼能幹這事?大家這麼信任你,你怎麼能私吞呢?趕緊給大家退錢!”
我眼眸一沉,聲音也壓低了幾分。
“徐叔,你是看著我長大的,別人不信我就算了,你怎麼也不信我?難道我在你心裏是這樣的人嗎?”
徐叔看著我慍怒的臉也有些心虛,默默閉上了嘴。
王姨從花壇上下來,昂著頭像是勝利的鬥雞向我走來。
“小涵,之前你貪墨的錢我們可以不計較,我們唯一的訴求就是你把本金還給我們,這點小要求你不會不答應吧?”
“小要求?”
我氣急聲音都帶有顫抖:
“投行是有固定結算日的,超出結算日取出需要扣除16%的違約金的,這些損失由誰承擔呢?”
“當然是你!”
王姨絲毫不讓:
“我們已經不追究你貪墨的部分了你還想怎麼樣?現在你還想連本金一起都貪了嗎?我就沒聽說過提前取出來還要交違約金的投資!”
“我兒子可說了,他那邊的投資利益每天進賬,還能隨時取出,你少在這裏忽悠人!”
冷汗從我的頭上流下,我直接拿出了手機翻著每天發在群裏的記錄:
“我怎麼就貪墨了?我每天都把實時數據發到群裏,而且這些信息證券所都是可以查到的,我薛涵敢發誓絕對沒有貪墨一分錢!”
然而王姨卻根本不聽我的解釋,左手一揮就打斷了我的話:
“什麼證券我聽不懂,你天天群裏發的東西密密麻麻的,我們老年人戴著老花鏡都看不清楚,誰知道你是不是框我們的?”
“你不退錢就是詐騙!我們是可以報警把你抓起來的!”
深深的無力感從我心中升起。
詐騙?
看著王姨麵紅耳赤,我簡直氣笑了。
“我辛辛苦苦幫你們蹲行情,你們卻覺得我是詐騙?難道那些每天能賺幾百的理財產品不是詐騙嗎?”
就在眾人僵持不下時,奶奶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夠了!”
眾人轉身看向奶奶,她緩緩接近,我也逐漸平複了情緒。
就算別人再不信我,我也有奶奶在我身邊。
可沒想到她看著我卻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小涵,你太讓我失望了。”
寒意從後背蔓延至心臟,我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奶奶。
3
眾人的談判被奶奶打斷。
我保證月底一定退錢後,他們才放我離開。
她帶著失魂落魄的我回到了家中。
我心裏發誓不再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等到全部退錢我就落得一身輕鬆。
誰知原本逐漸沒人說話的群再次熱鬧起來。
王姨開始在群裏發自己每日收款的截圖。
第一天239塊。
第二天246塊。
第三天304塊。
複雜的數據他們看不懂,但簡單的收款所有人都能明白。
我麻木地點開王姨的語音,她得意的聲音從裏麵傳出:
“我兒子說錯過了現在的風口就太可惜了,直接借了我2萬投資,現在每天都有進賬,還能隨時提現,不像某些人啊,扣著本金不還。”
群內的氣氛開始變得焦躁。
原本嘮著家常,約著一起去跳舞拍視頻的阿姨們不再關注出了什麼新舞蹈,天天一起下象棋的叔叔也不再執著解棋。
“王芳,你能不能帶帶我?我這兒還有1萬的存款。”
“我有五萬是不是能掙得更多?”
“每天都有幾百嗎?會不會突然虧錢啊?”
整個群變成了王姨的主場。
這種焦灼在幾人跟著王姨確實賺到錢之後達到了巔峰。
他們紛紛發出自己收益的截圖,看得每個人內心都在騷動。
直到周天的下午,徐叔再也忍不住了,一條語音炸響了整個群。
“薛涵!還錢!!”
質疑和謾罵如決堤的潮水,紛紛向我湧來。
奶奶扔來的碗砸在了我的腳邊:
“造孽啊!”
我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家裏的大門被人砸響,巨大的聲響就像是在人耳邊打鼓,帶著不可忽視的暴虐。
我猶豫片刻,還是決定開門解釋清楚。
門縫剛一打開,門外的人就迫不及待地拉開門。
我被猛地一拉,踉蹌地沒有站穩,一雙大手就已經抓上了我的衣領。
我還沒回過神,徐叔憤怒的聲音就在我耳邊炸響:
“把我的錢還給我!”
我還沒來得及看清眼前的形勢,隔壁樓的劉嬸就呲著牙,捏緊的拳頭就砸上了我的頭,她的話幾乎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來的:
“打死個騙子!打死你!”
隻要有一個人先動了手,其他人就像是被按下了亢奮的開關,蜂擁而上將我團團圍住。
有人死死反扣住我的手腕按在地上,有人狠狠揪住我的頭發迫使我抬頭,拳腳、鞋底密密麻麻落在身上。
胳膊被踹得發麻,後背撞在硬物上鈍痛難忍,臉頰火辣辣地腫起,嘴角很快溢出血腥氣。
我拚盡全力扭動身體掙紮,可他們將所有的怨氣都撒在我的身上,我的反抗像蜉蝣撼樹,隻能換來更凶狠的毆打。
我頭腦發昏,已經說不出一句解釋的話,直到警察來了,這場鬧劇才徹底結束。
4
審訊室內,我用紙擦拭著額頭不斷滲出的鮮血。
慘白的審訊燈晃得幾乎睜不開眼,而對麵的警察正在播放小區裏老人的錄音。
他們指責我騙取了他們的養老金,每人都給了我好幾萬,我卻每個月還給他們幾百。
他們哭訴著子女不在身邊,一不留神就上了我的當。
他們叫嚷著讓我趕緊還錢,否則他們一把老骨頭了指不定做出什麼事。
最後,是我的奶奶,說自家攤上了這麼個孽障,她希望我受到法律的製裁。
我的內心早已平靜,隻剩下一片荒蕪。
對麵的警察憤怒地將筆拍在桌子上:
“薛涵!你難道就不會良心不安嗎?!”
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一股鐵鏽味在嘴裏彌漫開來。
審訊室的門被敲響,王芳被請了進來,她抹了抹自己的眼淚,又恢複那副溫良無害的樣子。
“警察先生,我們沒有別的訴求,就是想要要回自己的錢,就這樣一個合情合理的要求他卻一拖再拖。”
“我們不想一個年輕人就這麼毀了,隻要他肯還錢,一切都好說。”
她摧毀了我的信譽,卻還要裝著慈悲的樣子,讓我心存感激。
我的拳頭哢哢作響,被警察警惕地按住了肩膀。
“我說了我是正規的投資,而且所有人交錢時都和我簽訂了協議。”
我的話像是點燃了王姨的怒火,她陡然提高了音量:
“那些都是你騙我們簽的!我們這些獨居的老人哪裏懂你文件上寫的內容?你的文件根本就是無效的!”
“再說,我們想要退出難道還不可以嗎?如果這樣的話,你這不就是霸王條款!”
警察犀利的眼神向我射來,他的拇指無意識地搓著食指的第二節。
他在思索。
思索我犯罪的可能性。
我輕笑一聲,頹敗地低下了頭。
一方是正值壯年頭腦靈活的青年,一方是孤寡抱團取暖的老人。
從一開始結局已經注定。
“好,我會退錢。”
王姨皺著眉還想說什麼,我突然抬頭看向她:
“就今天。”
警察將我的手機遞給我,我打開交易界麵,裏麵顯示有100萬的餘額。
我的手指停留在提款的按鈕,片刻後一咬牙將錢全部提出。
相對地,我賬戶的餘額瞬間蒸發16萬。
看著自己多年努力付之一炬,我的內心漸漸冰冷。
5
我回到小區時,所有人都拿到了自己的本金,此時正在我家樓下的小廣場集會。
劉嬸看到我冷哼了一聲,抱緊自己的荷包遠離了我。
徐叔原本呲著大牙的臉十年間收斂了消融,厭惡地皺著眉將後腦勺對著我。
王芳被他們圍在中間,熱烈地討論著新的投資。
她看見我,臉上又掛上了和藹的笑容。
她向我走來,我卻徑直繞開了她,她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小涵,之前的事咱就算了,你要是想投資還是可以來找我的。”
“畢竟,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
身後傳來一陣哄笑聲,時不時還夾雜著幾句咒罵:
“沒有金剛鑽攔什麼瓷器活?真是瞎耽誤工夫!”
“王芳投資你可別帶他,就要讓他長長教訓!”
進入樓道前,我又深深地看了眼眾人。
他們將大把的鈔票遞到了王姨的手中,做著即將發財的美夢。
我拿出手機,看著王芳發在群裏的截圖。
峰值即將來臨。
我深深呼出一口氣,倚靠著牆閉上了眼睛。
一周。
隻需要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