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院那場“郎中是犬”的鬧劇過後,禦史府的宴席氣氛變得格外壓抑。
賓客們心思各異,依次在正廳落座。廳內張燈結彩,布置得極為講究,可空氣中卻彌漫著無形的硝煙,讓人坐立難安。
楚墨作為這場風波的核心,卻像個沒事人一般。
他在下人引領下,徑直走向最尊貴的主賓之位——那本是留給吏部尚書韓彰的位置。
韓彰與陳源等人見狀,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這小子未免太不識相,真當自己是什麼人物了?
楚墨卻渾不在意,一撩衣袍坦然落座,甚至還調整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他執起玉箸,對著滿桌珍饈旁若無人地享用起來。
吃相算不得文雅,卻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從容。仿佛這不是什麼鴻門宴,而是自家王府的後廚,全然無視四周那些幾乎要將他刺穿的目光。
侯庸端坐主位,強壓著心頭怒火,老臉繃得死緊。
他本想給楚墨一個下馬威,反被將了一軍,顏麵盡失。如今這小子又堂而皇之地占了主賓位,簡直是將他的臉麵按在地上踐踏。
“咳。”
吏部尚書韓彰輕咳一聲,打破凝滯的氣氛。他端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侯大人今日高升之喜,我等特來踐行,當滿飲此杯。”
有他帶頭,眾官員紛紛舉杯附和。
“恭賀侯大人!”
“祝侯大人此去江南,前程似錦!”
觥籌交錯間,奉承之聲不絕於耳,總算將僵硬的氣氛衝淡幾分。
侯庸舉杯強笑,目光卻不時掃向埋頭用膳的楚墨。他仰頭飲盡杯中酒,朗聲道:“多謝諸位同僚厚愛!侯某能有今日,全賴陛下天恩,以及諸位鼎力相助。”
他話音微頓,語氣轉為深沉:“尤其是靖南王府,鎮守南疆,勞苦功高。朝廷對南疆將士更是關懷備至,每年糧草軍餉從不短缺。隻是這耗費......著實驚人啊!”
此話一出,宴廳頓時安靜下來。
誰都聽得出這話中深意。
明麵上誇讚朝廷對南疆的關懷,暗地裏卻在點出靖南王府耗費國庫銀錢之巨。再對比眼前這位在京城揮霍無度的世子,諷刺意味不言自明。
南疆將士浴血奮戰,世子卻在京城花天酒地,這像什麼話?
不少官員看向楚墨的眼神,已帶上鄙夷。
楚墨卻恍若未聞,自顧自夾起一塊東坡肉,吃得滿嘴油光,含糊嘟囔:“火候正好。”
這般油鹽不進的模樣,讓侯庸後續的話全堵在喉間,險些噎著。
一拳打在棉花上,實在憋悶!
恰在此時,坐在侯庸下首的年輕人起身。此人名叫王啟,是侯庸最得意的門生,今日特被安排席間曆練。
王啟見老師受挫,早已按捺不住。他自覺抓住時機,高舉酒杯揚聲道:“世子殿下!”
這一聲將眾人目光盡數吸引。
楚墨終於抬頭,嘴裏仍嚼著肉,懶懶瞥他一眼:“你是何人?”
王啟被他輕慢態度一噎,強笑道:“在下王啟,侯大人門生。方才在府門外,聽聞世子為老師備下厚禮,想必是稀世珍品。如今賓主盡歡,何不請世子將賀禮呈上,讓我等也開開眼界?”
滿堂嘩然!
誰不知楚墨送的是口棺材?
王啟故意舊事重提,分明是要讓楚墨當眾難堪!
喜宴之上抬棺相見,這世子還要不要顏麵?就算再紈絝瘋癲,也該知進退才是。
這招著實毒辣!
侯庸眼中掠過讚許,表麵卻佯怒嗬斥:“王啟休得胡言!世子心意到了便是,豈有當眾展示之理?還不快向世子賠罪!”
這話明為斥責,實為拱火,將楚墨逼到絕境。
若不展示,便是心虛理虧。
若真展示,今日怕難全身而退!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楚墨身上,等著看他如何收場。
韓彰與陳源等人更是端起酒杯,準備看好戲。
誰知楚墨非但不怒,反輕笑出聲。
他放下玉箸,執巾慢條斯理拭唇,而後擊掌。
“啪!”
清亮掌聲在廳中回蕩。
“說得好!”楚墨朗笑,眼中閃著興奮的光,“這位王公子所言極是!賀禮豈能不驗?不驗如何顯本世子的誠意?”
他環視眾人錯愕的神情,笑容愈深:“來人!將本世子的賀禮抬上來!”
他竟然真要抬棺?
宴廳頓時炸開鍋,眾人皆以為自己聽錯了。
侯庸笑容僵在臉上。他萬萬沒想到,楚墨竟順竿而上,全然不按常理出牌。
他本欲見好就收,稍壓楚墨氣焰便罷,誰知這瘋虎竟自投羅網!
“世子殿下,不可!”侯庸急忙起身假意勸阻,“今日不過尋常宴飲,不必如此......”
“侯大人此言差矣。”楚墨笑眯眯打斷,“送禮須送到心坎,驗禮自然要當眾。否則有人說本世子以次充好,豈不汙了名聲?”
說話間,廳外已傳來沉重腳步聲。
在眾人驚駭目光中,八名黑衣護衛麵無表情,抬著那口碩大的金絲楠木壽材,一步步走入燈火輝煌的宴廳。
“咚!”
壽材重重落在大廳中央,披覆的紅綢在燈下格外刺眼,詭異非常。
滿廳死寂,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賓客們如遭定身,個個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這荒誕一幕。
喜宴之上,正廳中央,竟擺著一口棺材!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楚墨悠然起身,在萬眾矚目下緩步走到壽材前。
他伸手輕撫冰涼棺木,麵上帶著欣賞珍品的笑意。
而後轉身,直視臉色黑如鍋底的侯庸,揚聲道:
“侯大人,請驗禮!”
不待眾人反應,他雙手按住沉重棺蓋,猛然發力!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棺蓋被他親手緩緩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