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墨!”
吏部尚書韓彰一聲怒喝,威嚴的麵容此刻鐵青一片。
他猛然起身,官袍無風自動,久居高位的壓迫感如潮水般向楚墨湧去。
“你放肆!侯大人壽宴,你先是送棺,如今又拿出這等不祥之物!此甲胄沾染血光,乃大凶之兆!你將其贈予侯大人,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是要詛咒我大乾棟梁,詛咒朝廷命官不成!”
韓彰字字如刀,凜然正氣,瞬間將楚墨的行為定性為“詛咒朝廷命官”的大罪。
廳內氣氛驟然緊繃。
賓客們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輕了。這已不是尋常口角,而是上升到了朝堂攻伐的高度。韓彰一出手便是雷霆萬鈞,誓要將楚墨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
麵對這泰山壓頂之勢,楚墨卻連眉梢都未動一下。
他甚至沒看盛怒的韓彰,反而將目光悠悠轉向最先挑事的王啟,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王大人,”楚墨聲音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敢問這副盔甲,在你眼中是何物?”
王啟被他看得心頭一緊,但有韓彰撐腰,仍強自鎮定地冷笑:“自然是不祥之物!是見過血的凶器!你拿它賀壽,就是包藏禍心!”
“哦?”楚墨拖長音調,臉上笑意更深,“原來在王大人眼中,這是一件凶器啊。”
他環視四周,朗聲說道:“諸位大人都聽見了。在我楚墨看來,這副盔甲是父王當年浴血奮戰、守護大乾江山的見證!它上麵浸染的,是北蠻侵略者的鮮血!它所代表的,是我靖南王府世代忠勇,馬革裹屍也在所不惜的決心!”
“我將這代表‘忠勇’與‘守護’的傳家之寶贈予侯大人,是希望侯大人能如我父王一般,為國盡忠,百戰不殆,壽比南山!”
楚墨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一番話將送禮的立意拔高至家國大義層麵。
他話鋒一轉,目光如利劍刺向王啟,語氣驟然冰冷:
“可偏偏,同樣一件禮物,到了王大人口中,就成了‘不祥’,成了‘死亡’,成了‘凶器’!”
“我送的是忠勇,你看到的是死亡。我祝的是長壽,你想到的是血光。”
楚墨向前一步,逼視臉色發白的王啟,聲音陡然拔高,如驚堂木重重落下!
“王啟!你告訴我,為何你的心思如此陰暗?為何一看到這代表邊疆大捷的盔甲,你就聯想到我父王會出事?難道......是你日夜盼著我父王兵敗身死,盼著北境防線崩潰,盼著我大乾江山動蕩不成?!”
“你!”
王啟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腦中嗡嗡作響,全然沒料到楚墨竟從這個角度反擊。
這頂“盼著邊帥出事,盼著國家動蕩”的帽子扣下來,重如千鈞!他如何敢認?
“我......我沒有!你血口噴人!”王啟聲音因恐懼變得尖利,額頭瞬間滲出豆大冷汗。
“沒有?”楚墨冷笑步步緊逼,“那你為何覺得它不祥?莫非在你心裏,為國征戰的將士,他們的歸宿就該是不祥?還是你覺得我父王如今身在北境,就活該遭遇不測?”
“我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王啟徹底慌了神,語無倫次地揮手辯解,卻發現自己早已陷入楚墨布下的邏輯陷阱,越掙紮陷得越深。
周圍賓客眼神漸漸變了。
是啊,靖南王府送出代表戰功和忠勇的盔甲,祝願壽星如老王爺般功勳卓著,壽比南山,這邏輯完全說得通。
可你王啟非說這是不祥之物,豈非明擺著心裏有鬼,認定靖南王會有不測?
在這節骨眼上盼著鎮守國門的藩王出事,這是何等惡毒的心思!
一時間,所有投向王啟的目光都帶上鄙夷與懷疑。
王啟汗流浹背,麵色慘白。在楚墨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他感覺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所有陰暗心思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百口莫辯。
他求助般望向韓彰和侯庸,卻發現二人臉色同樣難看。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子!”
陰冷聲音打破僵局。
大理寺卿陳源緩緩起身。他身形瘦削,眼神如鷹隼銳利,臉上掛著冷酷笑意。
“就算你巧舌如簧,也改變不了你在壽宴擾亂秩序、驚嚇賓客的事實!”陳源盯著楚墨,慢條斯理道,“更何況,你方才那番話,公然將邊疆戰事與朝廷命官生死相連,言語極具煽動性。本官現在有理由懷疑,你是在妖言惑眾,意圖動搖軍心!”
他向前兩步,陰森殺氣彌漫開來。
“來人!”陳源猛地揮手厲喝,“此人妖言惑眾,罪大惡極!給我將他拿下,押入大理寺天牢,聽候審問!”
門外立刻衝入數名大理寺差役,手持鎖鏈,氣勢洶洶逼向楚墨。
陳源不再與楚墨爭辯,直接動用國家暴力機器,以莫須有罪名強行拿人。隻要進了大理寺天牢,是圓是扁皆由他拿捏。
麵對逼近的差役和陳源的雷霆手段,楚墨非但毫無懼色,反而露出古怪笑容。
“請便。”
他輕吐二字,施施然整理衣袖,仿佛即將被鎖拿的不是自己。
“正好,”楚墨抬眼直視陳源,慢悠悠道,“我也想去大理寺走一趟,當麵問問陳大人。”
“為何我這個堂堂靖南王世子,在神都京畿之地,光天化日之下屢次三番遭人刺殺,至今......大理寺都沒有給我一個說法?”
轟!
楚墨這句話如同重磅炸彈,在正廳轟然引爆!
刺殺!
藩王世子!
京畿之地!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讓所有人心臟漏跳一拍!
陳源臉上冷笑猛然僵住,瞳孔驟然收縮。
他怎麼敢?他怎麼敢在這種場合捅出此事?!
這本是他們暗中操作,以為楚墨吃了虧也隻能忍氣吞聲,畢竟他毫無證據。誰知他竟膽大包天,直接在禦史府壽宴上,當著眾多朝臣之麵捅破這層窗戶紙!
性質徹底變了!
這不再是楚墨“妖言惑眾”的問題,而是大理寺“辦案不力”,甚至“包庇凶手”的驚天醜聞!
“你......你胡說什麼!”陳源聲音首次出現慌亂,“什麼刺殺?本官毫不知情!”
“哦?陳大人貴人多忘事啊。”楚墨輕笑,掰著手指數道,“城西長街,數十死士當街截殺,我僥幸逃脫。回府途中,又有弓箭手埋伏,險些身首異處。這兩件事京兆府皆有備案,陳大人身為大理寺卿,主管天下刑獄,竟會不知?”
“還是說,”楚墨眼神陡然淩厲,“陳大人壓根沒把我的性命放在眼裏?或者......這背後本就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勾當,讓陳大人不敢查,也不能查?”
楚墨反將一軍,把皮球狠狠踢回給陳源。
你不是要抓我嗎?好啊!我正想去大理寺,當著眾人的麵好好說道這刺殺案!看你陳源如何交代!
陳源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他被楚墨懟得啞口無言,胸口劇烈起伏,一口氣堵在喉間,上下不得。
查?怎麼查?這事本就是他們的人幹的,一查全露餡!
不查?楚墨當眾捅出案子,他這個大理寺卿若置之不理,明日禦史的彈劾奏章就能把他淹沒!
陳源進退兩難,騎虎難下。那幾名手持鎖鏈的差役愣在原地,不知該進該退。
整個正廳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楚墨這手絕地反擊震懾。
先以邏輯陷阱將王啟打成“盼國家動蕩”的陰暗小人。
再以“刺殺懸案”扼住大理寺卿陳源的咽喉。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將兩位朝廷大員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個靖南王世子,哪裏是什麼紈絝草包,分明是頭披著羊皮的惡狼!
“唉,真是掃興。”
死寂中,楚墨忽然長歎搖頭。
他看都沒看臉色鐵青的陳源和韓彰,徑直走回座位拿起筷子,在眾人驚愕目光中又夾了塊肥美東坡肉塞進嘴裏,津津有味咀嚼起來。
“菜都要涼了。諸位大人別光看著,吃菜,吃菜。”
他一邊吃一邊含糊招呼,那旁若無人的囂張模樣,讓人恨得牙癢。
宴會氣氛徹底毀了。
無人再有心思吃喝,所有目光彙聚在楚墨身上,混雜著憎恨、忌憚、恐懼,還有一絲難以置信。
楚墨卻毫不在意。
他如真正食客般風卷殘雲掃光麵前菜肴,最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嗝......”
他打個響亮飽嗝,心滿意足起身。
禮物送到了。
想說的話說完了。
飯也吃飽了。
該走了。
“侯大人,”楚墨擦擦嘴,對氣得渾身發抖的侯庸拱手,臉上掛著燦爛笑容,“今日多謝款待,府上飯菜滋味甚好,就是氣氛差了些。本世子先行告辭。”
說完,他看也不看侯庸那張快滴出水的臉,轉身在王府護衛簇擁下,大搖大擺朝門口走去。
他所過之處,賓客如避瘟神般紛紛退向兩側,讓出寬敞通道。
整個正廳落針可聞。
所有人用複雜目光注視那個囂張背影。
他贏了。
在吏部尚書、大理寺卿和禦史大夫聯手布下的天羅地網中,他以一人之力殺了個三進三出,大獲全勝!
而這場侯庸精心策劃,本想用來羞辱楚墨、彰顯權勢的餞行宴,卻在他的攪動下天翻地覆,淪為徹頭徹尾的笑話!
“噗!”
楚墨身影即將消失在門口時,身後傳來悶響。
眾人駭然回頭,隻見禦史大夫侯庸雙眼一翻,直挺挺向後倒去,一口老血噴灑而出,竟當場氣得昏死過去!
整個禦史府瞬間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