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都,皇城。
紫宸殿內檀香嫋嫋,氣氛卻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麵。
楚昭帝端坐龍椅,手指輕敲扶手。
篤。
篤。
每一聲都敲在人心尖上。
內閣首輔趙高陽躬身稟報。
“陛下,靖南王世子楚墨今日大鬧禦史侯庸壽宴。”
“他當眾送棺,開棺獻甲,逼得侯庸下跪謝恩。”
“後又羞辱兵部郎中張紹。”
“吏部尚書韓彰出麵彈劾,卻被他用先帝禦賜金牌擋了回去。”
趙高陽聲音沉穩,卻掩不住其中的驚濤駭浪。他身為文官之首,本該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楚墨今日的所作所為,實在太過離經叛道。
楚昭帝麵沉如水。
“趙愛卿,你怎麼看?”
趙高陽沉吟片刻,渾濁老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陛下,老臣以為這絕非巧合。”
“楚墨昔日被圈禁王府,聲名狼藉。如今一朝入京,卻行事乖張,處處與朝廷作對。”
“其背後若沒有靖南王授意,絕無可能。”
“授意?”楚昭帝冷笑一聲,那笑聲帶著刺骨寒意,“這分明是靖南王府對朕,對整個大楚朝廷的公然挑釁。”
趙高陽順勢附和。
“靖南王府手握三十萬北涼鐵騎,鎮守國門,功高蓋主。”
“如今縱容世子在神都攪弄風雲,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削藩之策,刻不容緩。”
楚昭帝緩緩起身,走到窗邊。他望著殿外那片被宮牆圈住的四方天空,眼神幽深複雜。
許久,他才開口,聲音低沉沙啞。
“趙愛卿,你追隨朕多年,是朕之肱骨。”
“今日,朕便告訴你一個皇家絕密。”
趙高陽心中一凜。他知道削藩是為了皇權穩固,但聽陛下的口氣,似乎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老臣愚鈍,請陛下示下。”
楚昭帝轉過身,目光如炬。
“因為皇家秘典《天機錄》中,有一句關於我大楚國運的預言。”
趙高陽瞳孔驟然收縮。
《天機錄》!
那本隻存在於傳說中的秘典,據說由大楚開國太祖親手撰寫,能窺探天機,預測國運。
“那預言寫了什麼?”趙高陽聲音微顫。
楚昭帝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全身力氣才敢說出那句魔咒般的預言。
“楚祚百年,龍起於南,非皇室血,天命所歸。”
十六個字如同驚雷,在趙高陽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血色盡褪。
楚祚百年......大楚立國九十餘載,距百年之期近在咫尺。
龍起於南......靖南王府世鎮南疆,手握重兵,不正應了這南字?
非皇室血,天命所歸......這分明是說,取代楚氏江山的,就是靖南王府!
趙高陽瞬間想通了一切。
為何陛下對靖南王府的忌憚遠超其他藩王。
為何要用盡手段打壓,甚至不惜將最寵愛的長樂公主作為籌碼。
這不僅是君臣權力的博弈,更是關乎國祚存亡的生死之戰。
“現在你明白了嗎?”楚昭帝聲音充滿無力與狠戾,“靖南王府就是那條要顛覆我大楚江山的惡龍。而楚墨,作為靖南王唯一的繼承人,他就是預言中的天命之人。”
“朕絕不能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楚昭帝眼中迸發出瘋狂殺意。
“朕是大楚天子,這江山是朕的,是李家的。”
“朕必須在他羽翼未豐之時,將他徹底扼殺在神都。”
趙高陽被這驚天秘聞震得心神俱顫。
他終於明白,在陛下眼中,楚墨已不是一個囂張世子,而是注定要顛覆王朝的宿命之敵。
殿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和宮女驚呼。
“公主殿下,您不能進去!陛下正在議事!”
“滾開!”
清脆憤怒的嬌喝響起,紫宸殿門被猛地推開。
長樂公主一襲宮裝闖了進來。她俏臉含霜,往日靈動的眼眸此刻寫滿失望與憤怒,直直射向龍椅前的男人。
她的父皇。
“父皇!”長樂聲音帶著哽咽,“您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如此逼迫靖南王府,逼迫楚墨?”
楚昭帝臉色更加難看。
“放肆!誰準你闖進來的?這是紫宸殿,議政之地,有你說話的份嗎?給朕退下!”
“我不!”長樂倔強抬頭,淚水在眼眶打轉,“女兒不明白!靖南王府世代為我大楚鎮守國門,立下多少汗馬功勞?楚墨的父親如今又戰死沙場的!您怎能如此對待功勳之後?”
“您將女兒的婚事當做籌碼,逼他入京,如今又縱容滿朝文武對他百般羞辱。”
“您於心何安!”
字字如刀,紮在楚昭帝心上。
“住口!”楚昭帝勃然大怒,“你懂什麼!婦人之見!朕這麼做是為了大楚江山社稷!那楚墨狼子野心,你竟還為他說話?你是不是被他灌了迷魂湯!”
“我沒有!”長樂淚水奪眶而出,“我隻知道知恩圖報是做人的道理!父皇您是一國之君,更該是天下表率!可您現在的所作所為,隻會讓天下人寒心!讓那些為國征戰的將士們寒心!”
楚昭帝氣得渾身發抖。
他最疼愛的女兒,竟為了一個必殺的敵人,當麵頂撞自己。
看著女兒梨花帶雨卻寫滿堅決的臉,他心中刺痛。忽然意識到,女兒維護的不僅是楚墨,更是她心中那份純粹的是非黑白,以及對自己被當做政治工具的強烈不滿。
“好,好得很!”楚昭帝怒極反笑,聲音冰冷刺骨,“既然你如此維護他,那朕就讓你看清楚。”
“從今日起,禁足長樂宮,沒有朕的旨意,不許踏出半步。”
“朕倒要看看,沒有你這個公主的庇護,他楚墨還能在神都蹦躂幾天。”
他猛地甩袖轉身,不再看女兒絕望的臉。
長樂如遭雷擊,不敢相信地看著父皇決絕的背影。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那份曾經溫情的父女關係,已經徹底降至冰點。
碎裂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