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馬車回到攝政王府。

相較於宮內的波詭雲譎，玉府門前懸掛的燈籠散發出暖光，讓孟昭顏一直緊繃的心得到了一絲鬆弛。

簌簌見孟昭顏回來，快步迎上前，臉上關切，直到看到緊跟在孟昭顏身後的蒼栩時，才明顯鬆了口氣。

“令羽收好。”

孟昭顏將那塊冰涼的玉牌交給簌簌。

簌簌重重點頭，無需多言，也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孟昭顏轉頭看向蒼栩，目光誠摯：“今日宮門之事，多謝。”

若非他及時出現並以那般堅定的的姿態維護，太子的糾纏恐怕不會輕易罷休。

蒼栩抱拳，姿態恭謹，語氣帶著克製：“分內之事。”

他頓了頓，看向內院方向：“王爺殿內一切安好。”

孟昭顏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內院，隨後點了點頭，與他一同向內走去。

踏入裴青衍寢殿，熟悉的藥箱混合著檀木香席卷而來，外界的紛擾在這一刻被隔絕。

殿內燭火通明，映照著那紗幔後那張安靜沉睡的容顏。

蒼栩揮手，示意侍女退下。

偌大的空間裏隻剩下他們三人。

孟昭顏走到床邊，看著裴青衍那張臉。

他呼吸平穩，麵容平靜，仿佛真的隻是睡著了一般。

前世的記憶告訴她，這沉睡可能永無止境。

但這一世，既然她意外闖入了，那便想改變這個結局。

她轉身，利落地挽起袖口，露出那雙纖細的手腕：“蒼副將，現在開始學習按摩吧。”

“是。”

蒼栩點頭。

行動幹脆利落，他端來溫水，浸濕毛巾，動作熟練輕柔地位裴青衍擦拭手臂和腿部。

“按摩需循著經絡，力度滲透皮膚而非蠻力。”

他開始示範，從肩頸穴位開始，指腹帶著薄繭，輕輕地按壓、揉捏。

順著手臂經絡一路向下，治治指尖。

一邊按一邊給孟昭顏講解關鍵穴位和作用。

孟昭顏聚精會神觀看，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她天資聰穎，記憶力超群，加上本就涉獵廣泛，理解起來很快。

蒼栩一邊講解，她一邊默默記下每個動作的力道、節奏和順序。

輪到腿部時，蒼栩動作格外的仔細。

因長時間昏迷，裴青衍小腿肌肉已經輕微萎縮。

蒼栩的力道拿捏得更加精準，刺激著裴青衍每一處穴位肌肉。

“足底穴位密集，需溫和刺激才有益。”

他托起裴青衍的腳部，耐心按壓足底解釋道。

示範完畢，蒼栩退開一步：“王妃請試。”

孟昭顏深吸一口氣，將微涼的手在溫水中浸暖擦幹，然後學著蒼栩的樣子，開始嘗試。

她耳朵書指相白皙纖細，與蒼栩古銅色、布滿疤痕的手形成對比。

剛開始，孟昭顏力道稍微顯出生澀，位置還有點偏差。

蒼栩並沒打斷，隻是在關鍵處低聲提示：“王妃，此處需再下半寸。”

“力道可稍微再重三分。”

孟昭顏點頭，按照蒼栩所說的調整著，適應著。

男子的身軀終究是比較沉重，尤其是需要持續施加恰到好吃的力度來刺激穴位。

不過片刻，孟昭顏的額角便滲出細密的汗珠，手臂也開始發酸。

但她仍然專注地按摩著，微微抿唇，專注擊中，沒有絲毫抱怨叫苦。

而是一遍遍重複著，按壓著每一個穴位。

蒼栩靜立一旁，冷峻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顫抖還在堅持不停地手腕上，又看向她帶著汗珠的鼻尖和緊抿的唇線。

這位王妃，與他預想中的嬌生慣養的候府千金相差甚大。

那股堅韌和認真的勁兒，超乎了他的預期。

蒼栩看著孟昭顏的側臉，原本冷硬的眉間，不自覺地柔和了一瞬。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套完整的按摩終於完成，已經精疲力盡。

孟昭顏輕輕吐出一口氣，直起發酸的腰背，用帕子擦拭額角的汗。

雖然疲憊，但看著裴青衍的肢體好像明顯比之前更鬆弛了一些，她心中湧出一股淡淡的滿足感。

就在這時，侍女端著剛煎熬好的湯藥走了進來。

孟昭顏接過。

濃黑的藥汁散發出苦澀的氣味。

看著那碗藥，孟昭顏蹙起了眉。

昏迷之人，如何喂服？

蒼栩見狀，主動開口解釋：“王妃，王爺無法吞咽，強行灌入易嗆。平日皆是將藥濃縮成丸，或以細管小心導入。”

孟昭顏目光落在裴青衍蒼白的唇上。

一個天真的念頭冒了出來。

這個念頭連她自己都知道希望渺茫。

她沉默片刻，抬眼看向蒼栩，語氣中帶上了一絲試探：“藏副將，如果............如果換一種方式，由我來試試，不用那些器具，隻是小心地喂食，會不會............哪怕有一絲可能，他能感覺到？”

孟昭顏說出口便後悔了，這些想法缺乏依據，甚至有些不專業，蒼栩理應會拒絕。

然而，蒼栩看著孟昭顏眼神中那抹擔憂和期望，拒絕的話在嘴邊繞了一圈，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他移開視線，聲音平穩，讓步道：“王妃若想嘗試............務必極其小心，少量潤濕唇舌即可，一旦有異樣，必須立刻停止。”

孟昭顏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連忙點頭。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藥碗，用白玉勺子舀起一小勺，放在唇邊輕輕吹涼，然後俯下身，屏住呼吸，輕柔地講勺子沿著裴青衍的唇縫，試圖讓藥汁慢慢滲入。

褐色的藥汁大多都沿著他的唇角滑落，染濕了枕頭。

一次，兩次............

效果甚微。

碗內的藥下去大半，進入裴青衍嘴裏的不過三分之一。

孟昭顏有些氣餒，但又不甘心。

她覺得裴青衍肯定是能感應到的。

她又端著碗換了個角度，繼續耐心嘗試。

這次，她輕輕將裴青衍的唇微微張開一點縫隙，保證能讓藥順著縫隙滑進去。

果然，這樣的方法效果甚好。

藥汁未像之前那樣，而是大部分流進唇瓣內，隻有少量藥汁滴在枕畔上。

孟昭顏激動。

她將全部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勺子和裴青衍的唇上，神情專注溫柔，動作緩慢。

孟昭顏隻顧著喂藥，並未注意到，在她又一次嘗試時，裴青衍那濃密的睫毛，輕微的顫動了一下，很輕，幾乎讓人難以發覺。

而精立在一旁的蒼栩，目光移向孟昭顏因長時間專注而微微泛紅的側臉，又落回裴青衍的睡顏上。

深邃的眼眸中情緒翻湧，難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