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神病人。
這四個字猶如夢魘一樣聚攏在宋清菡的頭頂,讓她午夜夢回不得安眠。
對她來說,這一直是內心深處,最血淋淋的恐懼。
宋清菡見過自己的姐姐發瘋,尖叫,砸東西,甚至還會暴起傷人。
她誰也不認識,像野獸一般瘋狂。
宋清菡愛她,一次又一次頂著被她傷害的風險給她喂藥。
可宋清菡心裏也害怕。
難道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這樣嗎?
她總是在想。
誰也不認識,不會思考,沒有感情。
徹徹底底變成一隻野獸。
想著想著,眼淚就會掉下來。
她從不敢問蕭景燁心裏是怎麼想的,會不會嫌棄她,會不會不要她。
可是就在今天,他最真實的想法就這麼血淋淋的展現在了宋清菡的麵前。
心中的疑惑塵埃落定,宋清菡一點也不覺得輕鬆。
反而覺得好難受。
心真的,好痛。
蕭景燁看著懷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女人,心中劃過一絲憐惜。
剛打算安慰幾句,白淺淺忽然低低的喊了一聲痛。
蕭景燁驟然回神,把白淺淺一把抱起,獨留宋清菡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愛,究竟是什麼呢?
她忽然想起姐姐病的最重的那段日子。
那時候為了給姐姐買藥,家裏窮得很。
一家四口賣了房子,挨挨擠擠在磚壘起來屋頭,一塊棉被分著幾個人蓋。
都這樣了,在宋清菡怯生生地提出自己可以不念書的時候,一向沉默的爸爸扇了她一巴掌。
“不念書,不念書你要做撒子去!一輩子要爛在這裏,你才滿意,是嗎!”
鄉親們都說爸媽和姐姐一樣,瘋了。
好好的錢,流水似的供一個女娃子念書。
宋清菡聽到了,就含著眼淚,就著月光讀書,她想讓全家過上好日子。
可是那一天並沒有到來。
姐姐被堵了嘴,綁起來塞進大紅花轎,顛顛走了。
宋清菡瘋了一樣想要阻攔,卻被媽媽拉回來。
她四十來歲,滿頭白發,滿臉淚痕:“你以為我們舍得嗎!可是她病了,她病了!我們都是正常人,我們還要活著,你也要念書......”
“我們也是沒辦法......”
宋清菡想說,自己可以不念書了,她可以砍柴,可以洗衣服,可以去幫別人做活。
別送姐姐走,好不好?
可是這些話最後也沒有說出口。
結婚第二年,姐姐就生了阿銘,那孩子遺傳了姐姐,是個癡癡傻傻的。
她們母子被趕了回來。
爸媽哭了一晚上,卻又想著把姐姐往外嫁。
阿銘也差一點被摔死。
但最後沒有。
因為姐姐在眾人睡熟的時候,放了一把火。
爸媽,姐姐,都被燒死了。
隻有外麵做活兒的宋清菡,還有放在院子中,憨憨笑著的阿銘,活了下來。
宋清菡知道,姐姐心裏是有恨的。
她恨父母不要她,也恨父母就這麼把她“嫁”出去,一次不夠還要兩次。
宋清菡眼睜睜看著,卻又無能為力。
她這一輩子見到的愛,都是在痛苦中夾雜著厭惡,心疼中夾雜著恨意。
她想,蕭景燁對自己,應該也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