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我逃出精神病院後，在米其林餐廳後門翻找垃圾桶。

偶遇江嶼的時候，我沒力氣逃，也無話可說。

他站在我麵前，目光落在我裝在塑料袋裏的餿飯，喉結滾動了一下。

“我可以補償你，任何事。”

他的聲音如此平靜。

沒有一絲憐憫，像在做一個商業決策。

我沒有應答。

江嶼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林晴，關於當年你一點都不想聽我解釋？”

我搖搖頭。

熟練地從垃圾桶裏撿起一個還算幹淨的礦泉水瓶。

眼前這個男人親手將我送進精神病院，折磨了我整整三年。

我早已身心疲憊。

愛恨憑風去，與我再無瓜葛。

...

我提著一大包空瓶子轉身要走。

江嶼快步繞到我麵前，從錢包裏抽出一疊鈔票。

直接塞進我手裏。

“至少不用讓自己餓著。”

他的聲音裏終於透出一絲波瀾。

我低頭看了眼手中嶄新的紙幣。

眼神移到他手中快喝完的礦泉水瓶

“瓶子你還要嗎？”

江嶼愣了一下，將礦泉水瓶遞給我。

我接過礦泉水瓶，將錢放回他手上。

轉身就走。

“林晴！”

我稍微轉回腦袋。

“你知道我住哪，你可以回家。”

我輕笑一聲，徑直往前走。

“我不喜歡串門，你知道的。”

穿過七條街巷，夜深人靜，我回到了自己 的破舊小屋。

吱呀作響的木門勉強能擋住夜風，唯一的窗戶用塑料布釘著。

屋裏隻有一張撿來的破床墊和掉漆的木桌，單薄的被子蜷在角落。

這就是我全部的家當。

天公不作美，外麵下起了雨。

雨水從縫隙滲進來，在坑窪的水泥地上聚成小水窪。

我把剛撿來的一袋礦泉水瓶寶貝似的放在桌上。

這些應該能賣一天的飯錢。

我想坐下休息時，右腿突然傳來一陣抽搐疼痛。

肌肉不受控製地痙攣，像極了當年電流穿過身體時的震顫。

這是我在精神病院被電擊“治療”留下的後遺症。

我死死按住發抖的腿。

症狀沒持續太久。

我感到慶幸，這些後遺症在慢慢好轉。

我挪到床上，蜷著被子躺下，聽著橋洞外的雨聲。

內心默默祈禱明早雨能停。

除了被囚禁的那三年，每逢生日，我總會去城西的靜心寺祈福。

一大早我就起來，地麵雖然是濕的，好在雨真的停了。

我換上最幹淨的衣服，憑著記憶走到山腳。

石階很滑，我走得很慢。

雨水順著青石板往下淌，像極了父親離開時醫院窗上的雨痕。

十九歲那年，父親就是在這條山道上對我說。

“晴晴，爸爸就算爬也要爬上來給你祈福。”

那時他剛動完心臟手術，卻執意要在我生日時陪我來靜心寺。

我扶著他，數著台階。

他說一級台階一個願，九十九級，都是願我平安喜樂。

“你要好好的。”

“爸爸這輩子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後來他卻放下了。

在我被送進精神病院的第三個月，鄰居說他是擔心死的。

臨走前一直喊著我的名字。

可他們不讓他見我，說會刺激病人。

一滴露水從樹葉上滑落，砸在我臉上。

我連同淚水將其一齊抹去。

邁進寺門時，我下意識回頭。

山霧彌漫，再也看不見那個會為我爬九十九級台階的人了。

寺裏的古榕樹下，一個熟悉的身影讓我停住了腳步。

江嶼站在我們曾經一起掛過祈福帶的地方。

手裏拿著嶄新的紅色福帶，晨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身上。

那一瞬間，我陷入那段痛苦的往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