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於母後的擔憂,蕭延禮覺得很多餘。
但他也不想為了這樣的小事和母後鬧不和,於是將藥瓶收下,起身告辭。
天色還早,他等會兒還要去上書房完成今早太傅布置的課業。
才從鳳儀宮出來,守在宮門口的小太監立馬上前行禮,蕭延禮認得他,是太後身邊的小太監。
“殿下,太後說這幾日秋味漸濃,她老人家得了幾隻肥蟹,請您過去陪她用膳。”
蕭延禮看著那小太監,麵上噙著淡淡的笑,很是平易近人的模樣。
“孤知曉了,晚點兒去老人家那裏給她請安。”
小太監得了回話,行禮告退。
一旁的福海眼看著主子的臉色陰沉下來,屁都不敢放一聲。
到了上書房,蕭延禮察覺到裏麵當值的宮人臉色都不太好。
他看向自己的位置,一如之前,隻是他中午離開之前,在上麵擺的半篇文章不見了。
宮人噤若寒蟬,倒是一旁的五皇子蕭翰文,絲毫不掩飾自己挑釁的口吻說:“皇兄莫怪,中午吃茶的時候,不小心將茶水灑在你桌子上,隻能將桌上的東西都清理了。”
蕭延禮笑得包容,顯然沒將他的小把戲放在眼裏。
一旁的福海從書簍裏取出稿紙重新鋪在桌上,放好鎮紙後開始給蕭延禮磨墨。
“不過一張廢稿,扔了就扔了。倒是皇弟做事如此莽莽撞撞,日後恐擔不得大任。”
蕭翰文又吃了一次癟,冷哼著轉過臉去。
早來了一刻的太師太傅二人將兄弟兩的機鋒看在眼裏,什麼都沒說,又在外麵等了一盞茶的功夫才進去授課。
下了課,蕭延禮往太後的永康宮去,蕭翰文也是這個方向。
走了一刻鐘,蕭翰文怒視他,吼道:“你跟著我做什麼!回你的東宮去!”
福海忙道:“五殿下,太後娘娘叫了咱們殿下晚上過去吃飯,這才走了這條路。”
蕭翰文聞言,死死盯著福海,那模樣恨不得將他杖殺了泄憤才好。
福海打了個哆嗦,不敢說話了。
蕭翰文將視線轉到蕭延禮的身上,對方身形筆挺,兩手交疊在身後,一副對所有事情都遊刃有餘的模樣。這讓他恨得牙癢癢。
但所有的恨意都隻能裝在心裏,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還不夠強,他沒有能力掰倒皇後!
“你等著!”
他拋下這句話,憤憤然走了。
蕭延禮看著他的背影,垂下眼瞼掩藏眼中的鄙夷。
然後腳步一轉,往東宮的方向走。
福海小跑著跟上去,“主子,咱不去了?”
問完,又自打嘴巴。這問的都是什麼廢話!
而永康宮內,太後看著眼前打扮明豔的少女,滿意極了。
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她也自信太子會被眼前的少女迷住。
但她們等了許久,才等來東宮的小太監的傳話。
“太後娘娘,五皇子今日和太子殿下撞上,得知您傳他來用膳,心中不忿。殿下恐傷了兄弟祖孫之情,不敢前來。殿下說改日來向您請罪!”
太後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下來,一旁的少女也不知所措地揪著帕子。
那,今晚的準備豈不是都白費了?
“小五他又鬧什麼!”太後氣悶道。
她心裏明白這隻是太子甩鍋的托詞,他大抵是不想來她這永康宮的。
但是五皇子先挑事,她隻能將這一口氣咽下去。
擺了擺手讓人退下,她對一旁的少女說:“此事我們再從長計議,哀家不信他宮宴那天也不露麵!”
少女寬慰太後:“此事倒不要緊,如今要緊的是那一桌美蟹。奴家伺候太後用膳吧! ”
晚間,沈妱被福海叫了出來,她打量了一下自己站著的地方。
這是一處禁軍的值房,屋內一看就收拾過了,沒有一點兒難聞的味道。
角落燒著的碳爐散發著暖意,爐子裏的水咕嘟嘟地冒著泡兒。
沈妱一眼就看到桌麵上擺著的蟹八件,她沒有用過,但伺候皇後的時候見過。
一到立秋,下麵的人就會送許多蟹入鳳儀宮。
皇後本人不愛吃這東西,大多賞賜到各宮去。
她身為女官,也曾嘗過鮮,但她著實吃不慣。
而且那些夫人小姐以優雅地使用蟹八件為傲,她這個徒手吃蟹的豪放派就顯得格格不入,因而更加不碰這麼麻煩的東西。
沈妱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子裏,“公公叫我來是做什麼?”
福海搓了搓手,凍得蹦了兩下。
“自然是有好東西給你!”
他從碳爐後麵拖出一個水桶,撿起幾隻蟹扔進沸水裏。舉著長柄湯勺在鍋裏攪動了幾下後,將那三隻蟹撈了出來擺在盤子裏端上桌。
“快來,趁熱吃!”
說著,又從食盒裏拿出蟹醋和薑絲。
沈妱頂著他熱切的視線落座,她知道眼前的這幾隻蟹是蕭延禮“賞”的。
她如果不吃,福海會一五一十稟報回去。
蟹在宮裏並不是個稀罕玩意兒,下麵總有人送上來。
但有沈妱臉這麼大的蟹,她還是頭一回見,看著那八隻腳的硬殼玩意兒,她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裁春姐姐快吃呀!這可是好東西,膏肥肉厚!”福海看著那蟹,眼裏都冒亮光。
可惜自己吃不了,哎,主子對裁春的“寵愛”可真不一般。
沈妱聞著空氣裏的蟹腥味,胃裏一陣翻湧。
然後她捂著嘴奪門而出,福海焦急地跟了上去。
沈妱象征性地幹嘔了幾聲,然後不待福海反應過來,道:“公公,我身子實在不適,就先回宮了!”
然後拔腿就走。
本來以為蕭延禮在,她不敢不來。
現在知道他不在,他身邊的小內侍還不是隨便糊弄一下就能應付的?
結果她從值房出來,迎麵對上提燈而來的蕭延禮。
他披著黑色的披風,手上一盞宮燈在秋夜裏忽明忽暗。
沈妱的步伐被釘在原地,她看見蕭延禮稍稍歪了下腦袋,聲線平靜地問她:“去哪兒?”
沈妱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狡辯道:“奴婢來迎殿下。”
黑夜裏,沈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聽到了他的嗤笑。
“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