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風從沈妱的兩頰吹過,宛如夾了刀鋒一般。
她瑟瑟地垂下腦袋,“殿下恕罪。”
蕭延禮抬步往值房走去,進了門,福海伺候他脫了鬥篷,然後將沈妱推了進去,還貼心地為他們關上了門。
沈妱的後背抵在門上,她覺得自己像隻待宰的羔羊,偏偏蕭延禮又遲遲不定下她的死期,讓她一直備受煎熬。
如果蕭延禮定下了她的“死期”,說不定她此時就鬆了口氣,趕緊趁最後的時光去享受人生了。
“過來。”蕭延禮沉聲道,瑩潤的指尖在托盤上點了點。
沈妱走過去,拿起蟹剪拆解螃蟹。
她沒有用過這些器具,隻見過宴席上那些貴婦們用過,因此她的動作很不熟練,第一隻蟹被她拆的有點兒埋汰,但第二隻就好很多了。
雪白的蟹肉和金黃的蟹膏放在盤子裏,蕭延禮沒有動筷的意思。
他隻是默默看著沈妱處理三隻螃蟹。
沈妱正忙著,蕭延禮突然開口問她:“司寢不行,良娣如何?”
沈妱被他的話嚇到了,剪子“哢嚓”一聲將蟹鉗剪斷。
太子良娣已經是妾室最高品階,僅居太子妃之下,有參加宮宴,處理後宅庶務的權利。
通常都從三四品大員家的女子選。
沈妱雖有出身,但父親隻有虛名沒有實職,這是他們家不敢想的位置。
沈妱靜默著不敢答話,蕭延禮也看著她。
沈妱畢竟是侯府出身,還在皇後身邊侍奉了多年。皇後本來想的是讓她在東宮熬一熬,等明年太子妃入府,給她提做良娣,彰顯一下自己的寬厚。
蕭延禮的這個餌不過是提前給她的“恩賞”。
沈妱深吸了一口氣,“殿下,籠中雀做久了,也是會向往天空的。”
她入宮八年,不想後半輩子也全在宮中消磨。
蕭延禮冷笑了一聲,“孤不開口,你以為自己能出的去?”
“殿下乃是一國儲君,每日政務繁忙,時間緊迫,天下子民都等著您......”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蕭延禮眼帶寒刃的目光震懾住。
蕭延禮拿起筷子,在她剝好的蟹肉上挑了挑,毫無食欲的將筷子放下。
“你想出宮?”
沈妱放下手上的東西,在他麵前跪了下來。
“求殿下開恩。”
蕭延禮的手指在香囊上摩挲,過了會兒說:“你拿什麼讓孤開恩?”
話說到這個份上,沈妱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奴婢願意侍奉殿下,隻求殿下開恩,給奴婢一個自由的機會。”
蕭延禮看著她的眸子變得深邃起來,語氣幽幽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奴婢不要名分也不要地位,隻求殿下能給奴婢一個出宮的機會!”沈妱咬著唇道。
她一個女子對一個男子說出這樣的話,已經讓她無地自容了!
蕭延禮的眸子緩慢的在她身上轉動了一下。
心裏想,蠢貨,不要名分也不要地位,就意味她侍奉他的事情無人知道。
如果自己不認賬,她又能去哪裏哭訴去。
沈妱一直垂著頭,未等來對方的回答,她的心一直揪著。
話已經說到此地步了,蕭延禮總該放過她了吧?
冷風打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才瑟縮著抬頭,發現蕭延禮已經走了。
沈妱訥訥地扶著桌子起身,大腦緩慢地想,蕭延禮這是答應,還是沒答應?
此後又過了幾日,沈妱日日焦灼,等著蕭延禮傳她去侍寢,又擔心等不來人。
“姐姐,你在想什麼呢?”尚衣局的宮女疑惑地問她。
她重新掛起笑容,仔細檢查衣服。
這些新衣是給各宮要參加中秋宴會的妃子製的,按品階一一擺好,她檢查完後再由宮女們送往各宮。
“這些都沒問題,可以給娘娘們送過去了。”
沈妱帶著小宮女們往後宮走去,路上遇到了巡邏的禁軍,宮女們遠遠就駐足,等這些男子過去。
沒想到其中一名禁軍竟然大步朝她們走來,宮女們嚇了一跳,別不是她們中有人犯了事!
那禁軍站在離沈妱一丈遠的位置,憨笑著從懷裏取出一個油紙包放在地上,遠遠地說:“上次吃你的東西,這是我的回禮!”
然後衝沈妱擺擺手,迅速跟上了隊伍。
沈妱詫異地走過去將油紙包撿起來,淡淡的茶香混合著奶香飄進鼻腔,是龍井酥!
那日她將桂花蜜給他的時候,說:“用它沏茶,配上龍井酥,再曬曬太陽,委實舒爽。”
沒想到對方記下了。
旋即,沈妱疑惑。
看對方的樣子,他並沒有被蕭延禮“嚴訊逼供”,甚至沒和她避嫌,這就意味著蕭延禮根本沒找過他!
那蕭延禮手上的那罐桂花蜜是哪裏來的?
她可以確定,那是她娘親做的桂花蜜!
沈妱捧著龍井酥,腦袋鈍鈍地思考,她的桂花蜜又是哪裏來的呢?
妹妹在信裏說,要等下個月才會給她遞東西進來。
沈妱的心臟突突狂跳起來,她知道遞到她們手上的信都被人檢查過。
難不成,蕭延禮看了她的家書!
一種被繩索捆住,掙脫不開的無力感席卷全身。
而她也是夠蠢的,僅看到蕭延禮手裏的一罐桂花蜜,就嚇得將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
沈妱將龍井酥塞進袖子裏,看了看身邊的宮女,她們都垂下腦袋,不敢說話,但沈妱知道,蕭延禮會知道今天的事情。
深吸了一口氣,她還是帶著人往各宮去了。
各宮走完,最後一趟便是太後的永康宮。
太後的衣裳早就由她身邊的宮女取走,現在要送的衣裳,是她養在永康宮內的崔家小姐的。
沈妱將衣服遞給管事嬤嬤正要離開,卻看到那位崔家小姐迎麵走來。
對方膚若凝脂,眉目如畫,一雙杏眼仿佛裝了浩瀚星河,明豔動人。腳步翩躚,裙踞隨著她的步伐翻起浪花。
“這位姐姐請等等!”崔家小姐衝沈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