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深了。

蘇晚卿躺在床上，眼睛睜著。

那一包袱的錢和票，沉甸甸的。

給了她安全感，又讓她心裏發慌。

這感覺虛浮的很。

她閉上眼，腦子裏一團亂麻。

有了這些東西，她在鄉下能過的好，家裏的難處也能鬆快點。

可這有什麼用。

二哥的命隻是暫時改了。

她跑去鄉下找林招娣報仇，上海的家人怎麼辦？

藏在暗處的敵人呢？

就她一個人，屁用沒有！

那張看不見的網，還是會撒下來。

父親的冤案。

母親的慘死。

哥哥們的結局...

這些東西死死的纏著她。

不行。

光靠她一個人躲在鄉下偷偷發育，改變不了什麼。

她必須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那把懸在頭頂的刀！

哪怕他們不信！

哪怕他們當自己瘋了！

蘇晚卿猛的坐了起來。

對。

就用“夢”當借口。

第二天。

大哥下班回家。

一家人準備吃晚飯。

蘇晚卿下鄉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飯廳裏安靜的嚇人。

桌子中間擺著昨天買的雞蛋糕。

金燦燦的。

沒人動。

沈曼雲又在默默的掉眼淚，蘇宏遠一支接一支的抽煙，滿屋子都是嗆人的煙味。

兩個哥哥也垂著頭，扒拉著碗裏的白飯。

“爸、媽、大哥、二哥...”

蘇晚卿放下筷子。

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她的臉很白，嘴唇沒什麼血色，一雙眼睛卻亮的嚇人。

“我有件事要說。”

蘇晚卿的聲音都在抖。

“我怕...我怕說了你們會...”

話沒說完，眼淚先下來了。

嚇壞了沈曼雲。

“囡囡你說，爸媽在呢，你別怕。”

她立刻放下碗筷，抱住蘇晚卿。

“媽媽，我...我最近老做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

蘇宏遠擰著眉。

“一個...很可怕的夢，跟真的一樣。”

她看著二哥蘇沐陽，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我夢見，二哥你下鄉不到半年，就被村裏一個叫林招娣的壞女人給設計了。”

“她...她自已扯爛衣裳賴你身上，逼你娶她，你為了家裏的名聲，隻能認了，可你們結婚的時候，她在車上動手腳，讓你從車上摔下來，腿斷了...她跟別的男人勾搭，讓你自生自滅。”

蘇沐陽握著筷子的手猛的一緊，手背青筋暴起。

原來是這樣。

所以囡囡才要替他下鄉！

“妹妹...”

蘇晚卿沒停，她死死咬著唇，視線轉向父母。

“後來，家裏也出事了。爸被人誣告，說你是‘黑五類’，那些人抓了爸和大哥，冤死在牢裏...”

“媽媽你...你為了護著我們，被那些人推倒，頭撞在柱子上...”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一顆顆往下砸。

“啪嗒！”

沈曼雲手裏的筷子掉在地上，她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整個肩膀都在抖。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蘇宏遠高大的身子晃了晃，臉色灰敗。

他想去安撫老婆，伸出的手卻抖的不成樣子。

“夠了，卿卿，別說了！”

蘇沐風推了下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紅的嚇人。

“隻是個夢。”

“不是夢！”

蘇晚卿拔高了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尖銳。

“大哥，這不是夢！”

她抬起頭，淚眼看著一群家人，聲音裏滿是絕望。

“我們家，最後家破人亡，一個都沒活下來！”

轟！

這話在飯廳裏炸開，把所有人都震的魂都飛了。

蘇晚卿壓抑的太久了。

她害怕。

害怕上輩子的結局重演，害怕她一個人護不住家人。

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蘇家就注定是墊腳石。

好不甘心！

大哥、二哥本該有光明的前途。

爸媽本該安享晚年。

她也該找到自己的幸福。

這一切都沒有了！！

整個空間死一樣的寂靜，隻剩下蘇晚卿的抽泣聲，和沈曼雲越來越大的哭聲。

“砰！”

蘇沐陽一拳狠狠砸在紅木飯桌上，桌上的碗碟都跳了起來。

他雙眼赤紅，死死盯著自己的妹妹。

“卿卿，那你呢？夢裏...你怎麼樣了？”

這個問題，插進蘇晚卿的心窩子。

她渾身一顫，地窖裏那種窒息、絕望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本來不想說。

不想讓他們再多一份痛苦。

可看著二哥那要吃人的眼神，她忽然懂了。

隻有把最爛的傷口刨開，才能讓他們徹底醒過來！

“二哥，你還記得我昨天跟你提過的...那個姓陸的幹部嗎？”

她的聲音抖的厲害。

蘇沐陽重重點頭，牙關咬的咯咯響。

“就是他家！”

蘇晚卿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

“他家有個獨子，叫陸振庭！就是他，夥同那個林招娣，一步步設計了我們蘇家！”

“在我們家出事之後，所有人都死了...隻剩下我。”

“陸振庭把我關進地窖，逼問我蘇家是不是還藏著值錢的東西。他想把我們家最後一點血都吸幹！”

蘇晚卿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逼著自己說下去。

“我什麼都沒說...他就...他就活活把我掐死了！”

她藏了差點被強暴的那段。

可就算這樣，也足以讓整個蘇家瘋掉。

“cao，他媽的！”

蘇沐陽怒吼一聲，身後的椅子被他一腳踹翻，轉身就朝廚房衝去。

“老子現在就去宰了那對狗娘養的！”

“沐陽，你站住！”

蘇宏遠厲聲喝道，可蘇沐陽已經紅了眼，什麼都聽不進去。

“二哥！”

蘇沐風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衝上去，從後麵死死抱住了蘇沐陽的腰。

“你冷靜點！你現在衝過去能幹什麼？把自己搭進去？！”

“放開我！大哥！哪幫畜生害了我們全家！我他媽要是不弄死他們，我這輩子都過不去！”

蘇沐陽奮力掙紮。

“你胡鬧！”

蘇沐風用盡全身力氣把他往回拖，額上青筋暴起。

“為了那樣的人渣賠上自己，值得嗎？！”

“你聽我說！現在最要緊的不是去拚命！”

蘇沐風的聲音冷靜的可怕。

“既然卿卿能提前‘夢’到這些，就說明我們還有機會！”

“我們可以防著！可以把他們的陰謀一個個都給它拆了！我們可以救自己！”

蘇沐陽的掙紮停了。

大哥的話，把他澆醒了。

對啊...

事情還沒發生。

妹妹...妹妹她回來了，帶著預警回來的。

他轉過身，看著哭得快昏過去的妹妹，和癱在椅子上的父母，心口疼的厲害。

“大哥，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他的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

蘇沐風扶著弟弟的肩膀讓他坐下，然後走到蘇晚卿身邊，蹲下，用手帕擦去她臉上的淚。

“卿卿，別怕，有大哥在。”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每一個家人，那張臉上，此刻滿是堅定和冷意。

“沐陽，卿卿之前讓你查的‘恒通船運’，這事我來辦。”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上閃過一道光。

“你腦子沒我細，容易衝動，我去查更穩。至於你，從現在開始，你的任務隻有一個，陪著妹妹，把她下鄉要用的所有東西都準備好，要什麼買什麼，不計代價！”

蘇晚卿抬起淚眼，星星眼一樣看著自家大哥。

這一刻，她心裏最後那點不安和恐懼，都散了。

有這樣無條件信她，護著她的家人，真好。

“對！”

沈曼雲也從悲痛裏回過神，她抹掉眼淚，扶著桌子站起來，眼神裏是淬了火的硬。

“不管是夢還是真的，我們蘇家，絕不能再落得那樣的下場！”

蘇宏遠掐滅了煙，重重一拍桌子，這個一向穩重的男人，聲音裏帶著滔天的恨和決絕。

“這一世，我們一家人，誰都不能有事！那些欠了我們的，我要讓他們連本帶利，千倍百倍的還回來！”

飯廳裏，壓抑的空氣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決絕和團結。

這一世，他們要逆天改命！

蘇晚卿心裏暖暖的，被家人無條件信任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