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種種議論,或鄙夷,或惋惜,清晰地傳入雲澈和趙語嫣耳中。趙語嫣眉頭微蹙,有些不自在。雲澈卻恍若未聞,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渾不在意的笑容,仿佛眾人議論的不是他一般。
就在這時,人群忽然一陣騷動,自動分開一條道路。 “是蘇公子來了!”
“蘇師兄早!”
“文曲星下凡了!”
隻見一名身著月白儒衫,頭戴方巾,手持一柄折扇的年輕公子,在一眾學子的簇擁下,緩步而來。他麵容俊朗,眉眼間帶著一股讀書人特有的清高與自信,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和笑意,顧盼之間,頗有名士風範。
此人正是前戶部侍郎之子,雲州有名的才子,蘇文淵。他三歲能誦《千字文》,五歲通讀《論語》,被譽為神童,如今是白馬書院山長周夫子最得意的門生,立誌要成為周夫子門下第一位狀元及第的弟子,風頭極盛。
蘇文淵顯然也看到了門口鶴立雞群的趙語嫣,眼睛頓時一亮,自動忽略了站在她旁邊的雲澈,徑直走上前來,對著趙語嫣拱手一禮,姿態優雅,聲音溫潤:
“這位師妹,你也來書院求學嗎?真是幸會。鄙人蘇文淵,是白馬書院的學生,若師妹不棄,今後同在書院,我們可以多多討論詩詞對聯,互相切磋,必定受益匪淺。”
他這番搭訕,彬彬有禮,合情合理,盡顯世家公子的風度。
然而,雲澈在一旁卻不爽了。
非常不爽!
這小白臉,從出現到現在,眼神就沒在自己身上停留超過零點一秒,完全當他是空氣!
甭管自己和趙語嫣現在是什麼關係,但此刻他倆明顯是一起來的,站在一起,這姓蘇的上來就目標明確地隻跟趙語嫣說話,這不僅是沒把他雲澈放在眼裏,更是一種雄性生物對潛在領地的挑釁!
喜歡討論詩詞對聯是吧?
雲澈嘴角勾起一抹痞痞的弧度,不等趙語嫣回話,便上前半步,恰好擋在了趙語嫣與蘇文淵之間,斜睨著蘇文淵,懶洋洋地開口道:“喲,這位......蘇公子是吧?討論詩詞對聯?巧了,本少爺最近也對這玩意兒有點興趣。要不,咱倆先討論討論?”
蘇文淵這才仿佛剛注意到雲澈一般,目光淡淡地掃過他,那眼神深處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與不屑。他搖了搖手中的折扇,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雲少爺?你?也會詩詞對聯?莫非是昨日在哪個勾欄瓦舍,新學了幾句豔詞小調,便來此賣弄?”
他身後的幾個學子頓時發出一陣低低的哄笑。
他們這些世家,學子,最看不上的就是雲澈這種人。
出身就不好,自己也不上進。
趙語嫣見狀,心中莫名生出一絲不快。她雖氣雲家家風,但對雲澈的才華卻是親眼所見。此刻見蘇文淵如此輕視雲澈,忍不住脫口而出:“蘇師兄,人不可貌相。雲......雲公子於詩詞一道,確有造詣,你未必是他對手。”
這話一出,不僅蘇文淵愣住了,連他身後那些哄笑的學子們也愣住了。
趙語嫣竟然......在為雲澈這個紈絝說話?還說蘇師兄未必是他對手?
蘇文淵臉上的溫潤笑容瞬間有些僵硬,他深深看了趙語嫣一眼,又看向一臉“你奈我何”表情的雲澈,心中一股無名火起。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意,折扇“啪”地一合,指向雲澈,冷聲道:“好!既然這位師妹為你說話,雲大少爺又有此雅興,那蘇某便與你‘討論’一番!便以這書院門前景象為題,對一聯如何?你若對得上,我便承認你有資格站在此地!若對不上......”
他話未說完,但那股輕蔑之意,已是溢於言表。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雲澈身上。趙語嫣也不由自主地捏緊了衣袖,有些緊張地看著雲澈。
雲澈卻隻是掏了掏耳朵,漫不經心地說道:“囉嗦什麼,出題吧。”
那副姿態,仿佛即將麵對的不是雲州才子的考校,而是街邊混混的挑釁。
蘇文淵被他這態度氣得臉色一白,不再多言,略一沉吟,望著書院門前石階旁的一口古井,以及井邊生長的幾株翠竹,朗聲道:
“井底之蛙,仰首空鳴,豈知天地廣闊?”
此聯一出,眾人皆暗暗點頭。蘇文淵此聯,明寫井蛙,實則暗諷雲澈是坐井觀天、不識大體的紈絝子弟,不知天地(學問)之廣闊,卻在此狂妄自大,呱噪不休。既應景,又辛辣!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雲澈,想看他如何應對這極盡嘲諷的上聯。
趙語嫣的心也提了起來,這上聯難度不小,既要對仗工整,還需意境相合,更要能反戈一擊......
卻見雲澈嗤笑一聲,連思考似乎都沒有,隨手一指書院門楣上那“白馬書院”四個鎏金大字,又仿佛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蘇文淵那身月白長衫,悠然開口:
“塞上胭脂,凝夜炫紫,莫炫皮囊淺薄!”
下聯一出,滿場皆寂!
“塞上胭脂”對“井底之蛙”,方位名詞相對,意象鮮明。
“凝夜炫紫”對“仰首空鳴”,動態畫麵感十足,且“炫”字一語雙關!最後“莫炫皮囊淺薄”對“豈知天地廣闊”,更是直接反擊,嘲諷蘇文淵不過是個倚仗家世、賣弄皮相的淺薄之徒,學問未必就如他自以為的那般廣闊!
工整,迅捷,犀利!更絕的是,雲澈這下聯,隱隱與他昨日那首“塞上胭脂凝夜紫”的詩句呼應,更添幾分才氣!
蘇文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握著折扇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趙語嫣美眸中異彩連連,看著雲澈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這家夥......還真是......到哪裏都不肯吃虧!
雲澈看著啞口無言的蘇文淵,懶洋洋地拍了拍手,仿佛撣去什麼灰塵,拉著還沒完全回過神來的趙語嫣,徑直朝著書院大門走去,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
“現在,本少爺有資格進去了吧?蘇......井底之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