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兆言又說道:“箭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得知道它哪頭重、哪頭穩,射出去才不飄,弓給我。”
他站起來,接過牛角弓,把拐杖夾胳肢窩底下,把弓頭杵地上,一腳踩著弓弦往兩邊用力一壓,“你這樣穩住石弓半小時,然後試射。”
陳辰開始練習,剛想使勁,又被陳兆言按住肩膀:“胳膊別繃那麼死,用後背的力氣。”
“肩膀沉下去,胳膊肘往下墜,腰得像開春的柳條,看著軟,其實有股韌勁。”
試了好幾次,陳辰才找到那“韌勁”。
開弓搭箭不是把力氣全憋在胳膊上,而是腰和肚子稍微用點勁,拉弦的時候後背肌肉繃住又不發僵,有種穩當勁兒。
弓被陳辰一點點拉開,木頭發出吱呀的響聲。
陳兆言撿了塊小石頭,塞進他胳膊彎裏說道:“夾緊,別掉了。”
沒過多久,陳辰的胳膊就開始微微發抖。
大冬天的,汗珠子從他下巴滴下來,砸在胸口的棉襖上,洇濕了一小塊。
“低了!”陳辰趕緊把弓往上抬了抬。
陳兆言指著樹幹上的一塊疤,說道:“眼神定住,盯著那個樹疤。就當那是獵物的眼睛,盯著它,盯到它在你看上去像磨盤那麼大。”
陳辰死盯著那個拳頭大的樹疤,奇怪的是,明明累得要死,身體裏卻好像突然多了一股勁兒。
他下意識憋住氣,胳膊也不抖了,整個人感覺有點不一樣了。
那樹疤在他眼裏越變越大,看得特別清楚,跟用了望遠鏡似的。
等到樹疤在他眼裏真變得像磨盤那麼大了,陳辰鬆開了手指。
咻!
箭飛了出去,奔著樹疤就去了!
結果沒飛出去多遠,就晃晃悠悠栽到地上,插進了土裏。
“嘶!”陳辰一鬆手,牛角弓在手裏轉了半圈,肩膀立刻傳來一陣撕裂似的疼。
陳兆言趕緊過來按住他肩膀揉說道:“記住,以後每次打獵回來都得揉揉肩膀,最好泡個熱水澡,不然老了有罪受。”
歇了一會兒,陳辰又站起來說道:“爹,再來。”
他穿越過來後,就覺得自己好像比別人強點。
特別是集中精神的時候,這種感覺更明顯,他現在特別想試試看!
陳兆言挺滿意地點點頭,覺得這小兒子這次不像鬧著玩的了。
“下一個,練眼神活泛,獵物是活的,你的眼神也得活。”
陳辰再次起身,拉開弓。
陳兆言扔過來一個空陶罐,說道:“盯緊罐口。我往旁邊扔石頭,你眼珠子要跟著石頭走,但不能離開罐口。這期間,手不許動,弓不能晃。”
石頭“嗒嗒”地砸在陶罐旁邊的地上,陳辰的視線立刻跟了過去。
“這‘活’眼神不是死盯著一個地方不動,是要像貓盯著耗子那樣。既盯得死,又能留意到四周的動靜。”
“在山林裏,那是野獸的地盤,不是咱們獵戶的。做不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都死在裏麵了。”
陳辰好像挺有這天賦,眼神像蜘蛛絲粘在罐口上似的。
跟著石頭的方向輕輕移動,胳膊彎裏夾著的小石頭也一直沒掉。
就在陳辰眼睛越來越亮的時候,陳兆言指著老槐樹說話了:“行了,射一箭試試,對著那棵老槐樹射,別想著射中,先讓箭能直著飛出去就行。”
陳辰深吸一口氣,左手穩穩托住弓,右手三根手指扣住弓弦,把箭尾卡好。
眼睛死死盯著老槐樹上的那個樹疤,看著它一點點變大,沒一會兒就大得像個磨盤,再過一會兒,簡直像個車輪。
陳辰再次憋住氣,腰腹輕輕一擰。
弓弦“嗡”地一聲彈開,箭筆直地射出去。
箭紮進槐樹杆子裏的時候,杆子還在那兒抖呢。
可惜,離樹上的疤瘌眼兒還差著三寸。
“喲?”陳兆言眼裏剛冒出點高興勁,又趕緊壓下去,清了清嗓子,說道:“還行,多練練,沒準能趕上我一半本事。”
“到那時候,你就能出去露臉了。”
說完他轉身去拔箭,臉卻繃不住笑開了花。
以前怎麼沒瞧出來?這小子箭術還真有點料,不愧是我兒子!
他用手一扒拉就把箭拔下來了,箭頭紮得不深,一看就是勁兒不夠。
陳辰摸著下巴琢磨:他才十八,眼神又快又準,正是最好的時候。
加上穿越過來後,耳朵眼睛好像都比以前好使了,射箭占老大便宜了。
可問題是力氣跟不上!
剛才要是勁道足點,那疤瘌眼兒準能射個正著。
“還得練哪......”陳辰心裏盤算,“不過除了力氣,我這準頭和技巧可比一般人強多了。隻要把力氣練上去,射箭這條道,我看能行。”
想到這兒,他心裏也熱乎起來。
陳兆言把箭收回來,蹲邊上重新給箭頭抹鬆香:“撿回來的箭都得拾掇拾掇,箭頭打上鬆香,尾巴毛捋順了,才能多用幾回。”
他把舊箭放好,又遞給陳辰一支新的,“技巧你摸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一個字,練!”
“我那會兒在守衛營,隊長就給發一張牛角弓、一袋箭,然後就得上陣拚命。”
“嗯。”
陳辰重新盯上老槐樹那個疤瘌眼兒,肩膀沉下去,胳膊肘壓低,腰身輕輕一擰。
拉開弓弦,耳邊就隻剩自個兒的呼吸聲了。
陳兆言在旁邊一遍遍給他掰扯動作和架勢。
......
一直練到太陽下山,陳辰胳膊都抬不起來了,爺倆才往家走。
陳辰想把牛角弓放回陳兆言屋裏,被他爹攔住了:“歸你了,好好對它,記著天天用鬆香擦一遍。”
本來想多考校幾天,現在看他真有這天賦,陳兆s也樂意把弓傳給他了。
“謝爹。”陳辰臉上樂開了花。
有了羊皮褂和牛角弓,他也算正經八百是個獵戶了。
“他爹,三郎,快回來吃飯。”
羅秀雅還在廚房忙活,今天他們回來得晚,飯自然也就晚了。
“娘,今兒有肉沒?”陳誌文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圍著他娘打轉。
“想啥美事呢?誰家能天天吃肉?”
“哦!”陳誌文一下子蔫了。他白天還跟村裏小孩吹昨天的雞湯多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