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拖著傷軀艱難回到家,鮮血流了滿地。
幺妹正端著水盆出來,見我滿身鮮血,慌張將我扶進屋裏,嘴裏嗚嗚出聲。
我看著麵前滿臉心疼的幺妹,心中發暖。
幺妹幼時因病致殘,從此失語。
她也因此自卑不已,哪怕如今已經豆蔻年華,仍舊未曾與異性接觸過。
我看著跑前跑後為我敷藥的幺妹,發誓這一世,絕不會讓幺妹再受到半點傷害。
自此我便在家裏修養了下來。
幺妹這小家夥卻閑不下來了。
如今家裏沒有了收入來源,她非要出去擺攤補貼家用,每天給我換完藥,清晨一大早就出門去賣餐點。
這一日,我讓幺妹給我送了一封信出去。
幺妹剛走,家裏便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肖宇,聖上有請,跟我們走一趟吧。”
幾個太監聞著屋中濃重的藥味,皺著眉頭朝我嗬斥。
我冷冷看著他們幾個:“既然是請,總該有個請的樣子吧?”
其中一個太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肖宇,你真把自己當盤菜了?真以為自己還是鎮國大將軍呢?”
“怎麼?還想讓我們八抬大轎把你送進宮?實話告訴你,來的時候聖上交代了,你如今就是一介草民,草民就該有草民的樣子,老老實實走著進宮吧!”
“我如今有傷在身,如何走著進宮?”我忍著怒氣。
“那就不是我們要擔心的事情了。”一個太監不懷好意地看著我:“怎麼?難道你想抗旨?這可是要誅九族的!”
“我可是聽說,你還有個親妹妹......”
太監語帶威脅。
我壓下怒火,在幾名太監的冷笑聲中,不得不起身跟在他們身後。
一路上,我才剛剛結痂的傷口,再度崩裂開來。
每走一步都仿佛是在用力撕扯傷口,痛徹心扉,鮮血淋漓。
等到了皇宮前,我下身已經滿是鮮血,狼狽不堪。
太監傳喚後,我一步步走進宮內。
林柔僅僅隻是眼神淡漠地掃了我鮮血淋漓的下身一眼,眼神沒有什麼波動。
重活一世,盡管已經看清了林柔的本性,但她這幅漠不關心的樣子,還是讓我心中有些抽痛。
當年那個在戰場上,哪怕我僅僅隻是掉了一層皮,都要緊張不已噓寒問暖的小姑娘。
如今竟然已經被權力腐蝕成了這樣一個冷漠的怪物!
張柏澤譏笑出聲:“依我看,你比那些太監更像太監,起碼太監還不會來月事!”
林柔嘴角也浮現出一抹笑意,但很快被她壓下去:“肖宇,今日朕傳你入宮,是有要事相商。”
“張柏澤如今剛剛接任鎮國大將軍一職,對軍隊情況還不熟悉,朕希望,七日之後出征,你能夠跟在張柏澤身邊,替他出謀劃策,為大夏朝貢獻你的力量。”
我終於控製不住地冷笑出聲。
前世林柔好歹還裝裝樣子,如今更是演都不演了。
讓我以平民的身份,去給張柏澤出謀劃策?
說白了,林柔就是又想讓我出力,又不想給我好處。
到時候仗打贏了,張柏澤大可以將功勞全部攬下,所有的戰功不會和我有一分錢關係。
仗打輸了,張柏澤也完全可以將我推出去當替罪羊!
這一對奸夫淫婦,這是準備將我的全部價值榨幹啊!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你敢抗旨!”
張柏澤大聲嗬斥。
林柔麵色也有些不好看,然而她卻揮揮手,示意讓屋內的眾人全都下去。
張柏澤心有不甘地瞪了我一眼,退了出去。
屋內隻剩下了我和林柔兩人,林柔這才卸下了臉上的帝王威嚴。
她視線掃過我的頸間,落在我脖子上那個臟兮兮的護身符。
眼神終於有了幾分波動:“這東西你還留著?”
我摸了摸頸間的護身符,沒有說話。
當年我為救林柔九死一生,昏迷了二十一天才蘇醒。
當時的林柔衣不解帶地在我的病榻前照顧我,整日幾乎以淚洗麵。
我醒來後,她喜極而泣,專門跑到寺廟裏。
三步一拜九步一叩,足足叩拜了三千級台階。
才為我求來這麼一張護身符。
這麼多年了,這護身符我始終放在身上,從未離身。
“都已經臟成這個樣子了,扔了吧。”
林柔淡淡道:“改日,我讓國師為你求一個純金的。”
我嘴角掀起一個譏諷的笑。
看來,以往的感情,她早已經忘了個幹淨。
見我不說話,她以為我還在介懷之前的事。
語氣柔和下來。
“阿宇,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讓人對你動刑,你要體諒我的難處。”
“過兩日,我讓人將太醫院最好的金瘡藥,送一份到你的府上。”
“用了那金瘡藥,你這點傷,幾天就能康複。”
她語帶關切,麵色柔和。
我心中冷笑。
原來我所受的五十大板,在她的眼裏,隻是“這點傷”而已
林柔話鋒一轉。
“阿宇,我知道,你擔任鎮國大將軍多年,如今我卸了你的職,你心中肯定有怨氣。”
“但你已經有了那麼多戰功在身上,我大夏朝的百姓,都奉你為護國戰神。”
“而柏澤他還年輕,沒有什麼資曆。”
“你就幫他打這一次仗,這次獲勝,朝中上下都會信服他。”
“你就當是為了我,幫他這一次,好嗎?”
柔和的話語,卻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
讓我心底發涼。
我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你是說,你要為你的麵首,榨幹我最後一點價值是嗎?”
林柔目光躲閃,但還是故作鎮定地嗬斥:“你胡說什麼!阿宇,張柏澤是我欽點的首輔,如今更是鎮國大將軍!是我的左膀右臂,我自然要替他著想!”
“什麼麵首!阿宇,你太過分了!”
許是察覺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激了,她柔聲安撫我:“阿宇,我的心始終都是你的,等大夏一統,我們就歸隱山林,不要再疑神疑鬼了。”
我笑了笑。
前世的慘死,已經讓我看清了林柔的本性。
方才她慌張否認的姿態,反而是欲蓋彌彰。
那個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小姑娘,那個天天喊著阿宇哥哥跟在我屁股後麵的小女孩。
那個會在我受傷時日夜為我焚香祈福的少女。
終究是變成了這樣一頭冷血的怪物。
“林柔,我累了。”
我搖頭:“我不會再為你的麵首上前線的。”
林柔臉上的柔和瞬間收斂。
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冰冷。
“肖宇,你敢抗旨?”
“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你知不知道,朕已經派人包圍了你家,隻要朕一聲令下,你那妹妹立刻便會被千刀萬剮而死!”
轟隆!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林柔。
“林柔,你竟然如此狠毒!”
我的妹妹,是林柔從小看著長大的。
當年林柔母親因饑荒,差點都要將林柔賣給鎮上的屠夫,去換糧食。
是我妹妹,偷偷將家裏僅剩的最後一袋糧食,拿去給了她母親,保下了她。
而就是因為少了這一袋糧食,我妹妹才饑寒交迫之下染了風寒,救治不及,最終失語至今。
如今,她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殺我的妹妹!
“肖宇,你要清楚,你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是朕賜予的。”
林柔緩緩起身,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襯得她的麵孔陰冷無比。
“還有三天時間,便是出征之日,若是你能在出征之前想清楚,朕可以既往不咎。”
“否則,別怪朕翻臉。”
我苦笑一聲。
原來,我一次次徘徊在生死線,一次次九死一生拚死殺敵,耗盡畢生心血將她送上這皇位。
到頭來,卻隻換來她一句輕飄飄的話。
原來這一切,都是她賜予的。
多麼可笑。
屋外,不知何時大雨傾盆。
“林柔,若是我幺妹有任何閃失,我絕不會放過你!”
我扔下這麼一句話,卻隻看到了林柔臉上的鄙夷。
如今沒有兵權在手的我,或許就連這句威脅,聽在林柔耳中都好似孩童撂狠話一般可笑。
我踉踉蹌蹌奔出屋,不顧傾盆的大雨和雙腿撕裂般的痛苦,朝家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