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梧桐酒吧肯定沒開門,妙言得睡懶覺。我下樓吃了一份清淡的早飯,開始琢磨今天該去哪裏。刑警隊和派出所肯定是不能去了,目前他們不太待見我,這也是人之常情,翻案涉及的流程很多,不能憑我的一個疑點就大張旗鼓地搞事情。
思來想去,我打算去精神病院碰碰運氣,四年了,或許宋瑜媽媽的精神病能有所好轉,醫學每天都在進步,我總是願意相信奇跡。
精神病院距離我很遠,在另外一個城區的山上。早上起床的時候我就喝了床頭櫃上的威士忌,那是一杯放了很久的波本,香味已經跑得沒影了,但我相信交警的儀器能檢測到可疑的血液酒精濃度。為了確保安全,我隻好自己打車。
山上的風景不錯,今天是這座城市冬日難得的暖陽天,平時陰天較多。山上有很多遊客,要去精神病院就得穿過那些被遊客的車輛圍堵的景區,我被堵在路上半小時,才到達目的地。我對接待我的前台人員說我是刑警隊的,過來想查查四年前的某起案子。
我快速給那個戴著眼鏡,瘦瘦小小的女生看了一眼我的警官證——不快不行,因為是假的。她沒起疑,把我領到醫院的後院裏,她告訴我這時候是病人自由活動的時間,她的手指向一個老婦人。
“喏,那就是你要找的人。”
宋瑜的媽媽名叫李晶,是K縣人,後嫁到W縣,育有宋瑜、宋學淼姐弟倆。現在的她與這個世界脫軌了4年,我遠遠地看著她,她有些呆滯地坐在草地上曬太陽,看樣子還未與現實接上軌。
我試著走近她,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就繼續對著草地發呆。我也坐下來,輕輕喊她的名字,她迷茫地看著我:“你認識我?”
我點點頭,微笑地說道:“不僅認識你,我還認識你的女兒。”
“我女兒?你找她嗎?真是不巧,她早上剛來看過我,你沒給她打電話約時間嗎?”
看她如此認真的樣子,我心裏不由得一驚。
“你女兒早上來幹什麼了?”我決定順著她的話隨便聊聊。
“來給我生活費,她很負責,這麼多年生活費都是她給。”李晶說話的時候還是看著草地,“她還給我喂了藥,是個孝順女兒。”
“宋學淼呢?他怎麼不來看你?”
“誰?”她終於抬起頭,“我不認識這個人。”
“你怎麼會連自己兒子都不認識了?”
“兒子?我沒有兒子,你不要亂說,走走走。”她慌亂地想要走開。
我拿出在網上找到的圖片她:“這不是你兒子嗎?”
她一揮手把我的手機打掉在地,蹲下來嘟嘟囔囔,我聽不清她說的是什麼。
“她一直是這樣的狀態。”我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轉頭一看,身後站著一個醫生模樣的人,白大褂都遮不住他練得十分壯碩的身材,茂密且烏黑的頭發讓他顯得精力旺盛,不像是被工作折磨得心力憔悴的那種醫生。
“你是......”
他主動向我伸手說:“我是李晶的主治醫生,我接到反映說有警察上門調查,於是過來看看是什麼情況。”
“沒什麼特別的情況,就是一樁以前的案子,我翻卷宗的時候發現一點問題,所以想來碰碰運氣。”
“那你運氣很不好。”他直言不諱。
“看起來是的,她進來後一直都說自己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女兒還會來看她嗎?”
“基本如此,最開始還會念叨說警察搞錯了,死的人不是她女兒。她兒子來過幾次後來就再也沒出現,費用倒是打得很及時,沒讓我們催過。後來她就經常把護士認成自己的女兒。”
“精神分裂?”
“不僅僅是,她的病情比較複雜,但也常見,治好的希望很渺茫。”醫生環視周圍,“你看這些人,住了好多年了,能出去的人不多。”
我沒有心思去和他討論精神病的治愈率這一大世界難題,他看上去倒興致盎然。
“既然運氣不好,我就不逗留了。”
“等等,”醫生挽留我,“有件事我不知道和你要調查的事情有沒有關係。你是調查宋瑜自殺那件事嗎?我聽說早就結案了。”
“案子是結了,不過最近有點新情況導致我需要核實一下那時候的情況。”我在胡編亂造這一塊比較在行。
“其實我也不太確定這件事和你要查的有沒有關係,但說說也無妨。”
“什麼事?”
“宋瑜自殺之後,李晶在校園裏發病,被送來醫院的時候,她的右手攥著拳頭,攥特別緊,不肯鬆。當時她很狂躁,我們給她打了鎮靜劑之後,才發現她手裏攥著一粒扣子。”
“扣子?”
“普通的襯衣扣吧?她清醒後問我見到扣子沒有,其實當時很慌亂,我看到扣子也沒太在意,她提到我才想起來,後來再去找就找不到了。”
“男款還是女款?”我問。
“分不清,就是一粒淺灰色的扣子,形狀也沒什麼特別的。”
“她平時有清醒的時候嗎?”
“偶爾會,但都不持久,藥物治療的好處就是病情穩定,壞處就是把人弄得傻乎乎的。他們想得少了,就穩定嘛。”
看來李晶這裏並不能得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她吃了四年藥,打了四年針,真相早就隨著那點可憐的意識沉浸在她大腦的不知道哪一個角落了。
唯一的收獲就是那粒消失的扣子,不排除是李晶在案發現場拿到的。她攥得如此之緊,說明這對她來說很重要。我可以合理懷疑案發現場還有一個人,李晶見過,所以攥著那粒可以證明有人來過的物證。
可惜物證也在醫院中遺失,和李晶的意識一樣,不知道去了哪個角落。
或許在李晶那個思維的維度裏,這件事早就水落石出,沒什麼秘密了,隻有我們這些在社會上忙忙碌碌的人還在為這件事感到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