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衛鋼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時不時用爐鉤子拉開灶坑的小鐵門看看裏麵的火勢，往裏頭添上幾根柴火，朝門外的知青擺了擺手。

“早著了，吃飽飯了趁著暖和勁兒趕緊睡覺去吧，明天早上我給你們做地道老北京鹵煮火燒！”

被下放到這邊的一群知青裏，有幾個是從首都來的，都說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有些心眼壞的總用開玩笑的方式損他們來取樂，他們也隻能默默受著。

他們一聽李衛鋼要做家鄉菜，又驚又喜。

冬天的北方天幹物燥，稍不留神就會釀成大禍，廚房著著明火不能離開人，李衛鋼自己守著灶台，直到知青們都回宿舍睡覺，外頭安靜下來隻剩下夜裏呼嘯的北風。

廚房的門窗都不嚴實，絲絲縷縷的風從縫隙裏鑽進來，直往李衛鋼後脖頸裏吹，這種風在李衛鋼老家又叫賊風，邪性得很。

吹在人身上輕則感冒發燒重則中風癱瘓，就算是年輕的大小夥子，不小心中招，骨頭縫都得疼上三天。

吹得李衛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裹緊了身上打著補丁的破棉襖，往灶坑邊上又湊了湊。

不知道過去幾個鐘頭，開始上眼皮打下眼皮，身子一晃差點磕在灶台上。

“哈——誰？！”

正打著哈欠，聽見廚房外響起腳步聲，李衛鋼頓時困意全無，警惕地盯著廚房門，心想著估計是哪個嘴饞的想來廚房偷肉吃。

門外的人腳步一頓，緊接著響起薑蘭蘭的聲音，“李衛鋼同誌，是我，薑蘭蘭。”

李衛鋼愣了下，打開門把薑蘭蘭讓進廚房，“薑蘭蘭同誌，大半夜的不睡覺，來廚房幹什麼？”

薑蘭蘭的臉蛋和鼻尖被夜裏的冷風吹得紅撲撲的，和李衛鋼對視的時候，眼裏亮著光，“我、我想著不能讓你一個人這麼辛苦，來替你的班。”

“這算哪門子辛苦，你也太小瞧我了，再說了，就算找人替我下半夜，也不能讓你一個女同誌來啊，趕緊回宿舍吧，讓人看見咱們孤男寡女的大半夜待在一塊兒，準得嚼舌根子。”

這年頭大街上男男女女的拉個手都得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再加上知青點的日子艱苦又壓抑，指不定得被傳成什麼樣。

他一個大男人倒是不在乎別人嘴裏的風言風語，但顧及到薑蘭蘭是個臉皮薄的女同誌，還是得注意距離。

想要幫忙的薑蘭蘭再次被拒絕，咬著下唇低垂著眼簾，想了想覺得李衛鋼考慮地周全，隻好往外走。

見薑蘭蘭走了，李衛鋼鬆了口氣，坐回板凳上繼續縮著。

結果沒過多久，薑蘭蘭去而複返，李衛鋼忍不住蹙起眉頭，語氣重了幾分，“薑蘭蘭同誌，你怎麼又回來了？”

薑蘭蘭往李衛鋼懷裏塞了一個巴掌大的紙包，“這裏頭是茶葉，我之前去公社裏幫忙，一個大姐給我的，我一直沒舍得喝，你泡了喝，提提神。”

說完，薑蘭蘭就逃也似的跑了，生怕李衛鋼不收。

李衛鋼站在門邊看著薑蘭蘭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裏，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紙包，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雖然不是什麼好茶葉，但現在物資短缺，茶葉也是緊俏貨，李衛鋼猶豫了會兒，還是沒拆開，塞進口袋裏準備明天找機會還給薑蘭蘭。

蜷縮在小板凳上，李衛鋼打開係統麵板，在公社食堂裏做了頓飯，再加上晚上給知青們做的燴菜，總共收獲了1000點聲望值。

現在他的係統等級是2級，距離升到下一級還需要4000點聲望值，1級升到2級的條件是1000點聲望值，結果2級升3級就要5000點，直接翻了五倍。

不過一頓飯就能收幾百點聲望值，這些也不叫事，不知道升到3級之後係統會獎勵什麼。

東北的冬天，天亮的晚，快七點了天邊才泛起魚肚白，知青們陸續掙紮著從溫暖的被窩裏鑽出來，洗漱完在廚房裏端著自己家的飯盒排隊打飯。

李衛鋼掀開鍋蓋，裏頭的鹵的豬下水還在咕嚕嚕的冒著小泡，濃鬱的鹵料香氣瞬間在廚房裏逸散開來，勾地知青們直咽口水。

“好香啊......”

“豬下水居然能做的這麼香？！”

李衛鋼熟練地用笊籬把豬肝、豬肺、豬心、豬肚、豬小腸、豬大腸撈出來切塊，沒有豆幹和豆泡，就用做燴菜沒用完的凍豆腐頂替，沒有火燒，那就死麵餅來湊。

鹵到軟糯的豬下水完全吃不出食材原本的腥臊，舌尖隻嘗得到各種調料糅雜在一起複雜但又不衝突的香味。

再加上吸滿湯汁的凍豆腐和死麵餅，再來上兩勺蒜泥，大冬天的早上來上這麼一碗熱氣騰騰的鹵煮火燒，別提有多美！

知青們端著滿滿當當的飯盒擠在小食堂裏，隻聽得見咀嚼聲和吸溜吸溜的吞咽聲，碗裏的還沒吃完就想著回第二碗了。

哪怕是之前沒吃過豬下水的知青，心裏原本的抵觸和抗拒，都在鹵煮火燒的香味下煙消雲散，吃得那叫一個狼吞虎咽。

吃著吃著，人群裏突然響起幾聲突兀的哽咽，李衛鋼順著聲音看過去，認出來是那幾個從首都來的知青。

其中一個瘦高個的小夥子，摘了眼鏡用袖子擦著眼淚，“太好吃了......比我家道口兒賣鹵煮的都好吃，我都快想不起來鹵煮火燒是什麼滋味兒了。”

“我也是......我想這口兒都想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了，我、我想我媽了。”

“嗚嗚嗚，我想我爸爸了......”

“我想回家。”

千人千味，李衛鋼的手藝不保證能複刻出知青們記憶裏的家鄉味，但卻依舊通過味蕾牽動了他們對家鄉和親人的深深思念。

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一群十八九歲和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幾個知青抑製不住的哽咽，像是一顆石子投入湖麵，在知青點所有的知青裏泛起層層的漣漪。

壓抑的哽咽聲此起彼伏，本就心思細膩多愁善感的女同誌們更是哭得滿臉淚痕。

李衛鋼沒想到自己做頓飯，還給人把鄉愁吃出來了，抿著嘴唇站在旁邊有些局促，不知道說什麼好。